寧蘭趴在船邊內心天人交戰。
這人是個大麻煩,那些人是殺他的救他自己說不得也危險,但是這個船是他的,自己撿到他的船,不救他的話,好像又有些說不過去。
思索一番,還是覺得不能見死不救。
她趴在船邊,向水中伸手把人從水中往床上拖,只是人死沉死沉的,一次拖不上來,只把上半身往下探,費了大勁才拉上來上半身,緩了一會才把人徹底拉上來放到船艙中。
累的深深她呼吸幾口,緩了好一會才伸手去晃晃人,“哎,你醒醒。”
這人毫無反應,一條血淋淋的傷口自左肩延續右下腹,瞧著極為駭人,自言自語咕噥一句,“難道死了?”
伸手在他頸動脈摸了摸,只有微弱跳動,低頭替他做了十幾次人工呼吸按壓胸腔,還是沒反應。
真死了?
藉著秋日明亮的月光,倒是能看清男人臉龐,那人緊閉著眼睛,眉頭緊皺,長眉入鬢,看著輪廓倒是像個帥哥。
就這麼死了,頗有些遺憾。
遺憾完寧蘭就想把他扔下水,他太沉了,反正人已經死了,若是留在船上她力氣不夠划船到岸邊。
剛把這人下半身推到水裡,胳膊突然被一隻手死死抓住抓住,寧蘭被嚇了一跳,那死人忽然睜開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死死盯著她看。
那眼神帶著兇意,有些嚇人。
*
事實上,季宴清醒了一會,方才便發現身上晃動,應該是在船上,只是不清楚撐船的是敵是友,便沒敢動作。
沒想到,恍惚間,竟然有人膽敢輕薄他,摸了胸膛不說,竟還咬他嘴巴。
他睜開眼,便看到一張熟悉的臉,竟然是寧氏,只他還來不及說話,這人竟然妄圖把他推入水中溺斃。
這人簡直放肆!
這死人突然詐屍睜開眼,眼神還這麼嚇人,寧蘭一時驚嚇,跌坐回船上,“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季宴清冷冷瞥她一眼,“人。”
肩上傷口見了水陣陣發痛,季宴清查看肩上傷口,血已經止住了,試著動了動,現在左臂完全沒法動彈,只是看樣子還是要看大夫才行。
心中暗罵一句,該死!
吳今和那些護衛不知道如何了,屬實沒想到,這群人竟如此兇悍。
方才落了水,發現水中竟然埋伏了近百人,這麼大陣仗,若不是吳今幾人冒死把他送出來,怕是真的栽到這了。
還沒思索好對策,便被一道目光擾到,那寧氏就這麼赤.裸的盯著他看,毫不掩飾。
這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鑑於現在自己受傷現在只能靠她上岸,緩聲道,“我們現在要盡上岸才行,不然等到清晨,若是漲了潮,這小船船體不大,隨時會有打翻的危險。”
他看了看四周,伸出食指指了指山勢平緩水域,“我們往那去。”
寧蘭順著他的手看向岸邊,那處水流緩和,水域開闊,確實是個停靠的地方。
那人又肩膀受傷,只能她撐船槳,她力氣小,又不熟悉,船隻行動的極慢,只能一點點往前劃去。小船飄蕩在奔騰的江水中,好似一葉扁舟。
此時水面又有個人漂浮過來,她慌忙伸手去拉,只是她力氣不夠,險些一頭栽下去。
季宴清忍著劇痛,一把將兩人拖上船,心中暗罵她是個蠢貨!管什麼閒事。
這人是個年輕女子,寧蘭做了心肺復甦,控了水,人絲毫沒有反應,探了探頸動脈毫無動靜,看來是真死了。
有些失望地起身,寧蘭對著她鞠了躬,嘀咕道,“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我盡力救你了,你命不好死了,你若是有怨氣就去找殺你的人。”
季宴清好奇問道,“你將人救上了怎的又把她扔下去?”
寧蘭覺得這人是白痴,白長這麼好看的臉,有些嫌棄的看他一眼,“船身承受能力有限,最多四五個人,活人當然比死人重要。”
這寧氏面對他膽敢面露嫌棄,簡直放肆。
船行之間,忽然一個年輕的男子漂浮在水面上,一下下撞到船,手還在動著,這個是活的。
寧蘭連忙把人往船上拉,季宴清看她,嫌棄她浪費時間,“你救他作甚,又不認識。”
這話聽的寧蘭瞥他一眼,“我也不認識你,你不是也在船上,不然你下去。”
她意思很明顯,她也不認識自己,還是救了他,季宴清被她噎得一愣。
這寧氏簡直大膽,這麼多年還沒有人敢這麼同他說話。等上了岸定要她好看。
*
平心而論,她不是什麼聖人,若是要她拿命去換別人命,她定是不同意的。但是若是舉手之勞便能挽救一條性命,卻見死不救,她亦是做不到的。
如果此刻她在水下,也希望人拉自己一把。
水中之人被拉上來,此時天色大亮,能看清這男人穿著奇怪衣服,像是幾百塊碎布拼在一起。
長的也奇怪,比如大家的腦袋都是圓溜溜的,他的卻是尖尖的,正準備解開他胸前的衣服,做心肺復甦。手被人一把拉住。
季宴清臉色難看,他雖然討厭皇兄,可到底皇家人,他這側妃當眾與外男如此親近,皇室尊嚴何在。語氣不善問道,
“你做什麼?男女有別你可知道,如此行事成何體統。”
“救人,沒看呼吸都快沒了。”
寧蘭覺得這人莫不是腦子有個大病,怎的救他可以,救別人不行。
季宴清忍著痛,暗自用力在那人後背拍了兩下,那人趴到船邊哇的一口吐出水來,見到兩人一邊哭一邊道謝。
這才看清這人長相,頭尖尖的,更奇怪的是那雙眼睛,圓溜溜的瞳孔且黑且小,就……很像個老鼠。
不知道怎的,寧蘭腦中忽然浮現一個詞“獐頭鼠目”。
這人簡直就是這詞的具象化,寧蘭不敢在看,安慰他一句,“能活下來就好,”便認真划船,不過這人力氣大,兩人配合倒是輕鬆許多。
想著白了那受傷男子一眼,一點用沒有,事還不少。
季宴清……
她那什麼眼神?
*
天色已經漸亮,四周山峰密林漸漸呈現。
轉身時能看到船尾的男人正在閉目養神。果然好看是相對的,對比這個獐頭鼠目的男人,這頭一個救上來男人長的可真好看。
膚色受傷的原因,有些慘白,劍眉星目,鼻樑在晨光下投出一片陰影,大抵是傷口痛的厲害,下頜抿的緊緊的。
想起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配上存在感很強的五官,是那種直衝你腦袋讓人不假思索的感覺這是個好看的男人。
比她往日追的明星還要好看,對他的嫌棄倒是少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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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宴清即使閉著眼,但是常年習武,他感覺一向很準,有人盯著自己看。
猛的睜開眼,就看 這寧氏盯著自己上上下下打量。
那眼神活像恩客打量戲臺上的戲子,從沒人敢這樣盯著他瞧,一句“放肆”到嘴邊,想起現在情形又生生嚥了回去。
人醒了,寧蘭不好盯著在看,只得低頭認真划船。
良久之後,小船停靠在岸邊一處石灘處,此處水只到腰處。她先跳下來,其餘兩個人也跟著下來。
這面容怪異男子衝著寧蘭道謝,說去上報官府覆船之事。告別之後,寧蘭也想去找找輕煙和寧家的僕人。
那群僕從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人命關天,現在她們生死不知,她還是想去找找看。禮貌同這人告別,“郎君,我要去找我的夥伴,就此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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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岸開始,季宴清就在四處觀察,這地方瞧著安靜平和,但是直覺有危險,根本沒注意到她在說什麼。
很快,在附近一處高處土坡發現異常,那處山丘處影子被日頭照的有些扭曲,還未細看,破空聲便傳來,看著那寧氏還傻愣愣的站在那。
拉著人猛的往路邊滾去,箭矢擦著她髮絲而過,一縷髮絲被箭斷開,被風吹的飄飄蕩蕩落到地上。
寧蘭聽著那破空聲,嚇的心臟驟停,那箭重重紮在旁邊的空地上,入地幾寸,箭尾羽毛還在空氣中晃盪。
她玩過弓,知道這力道若是紮在人身上,怕是身體當即就會被扎對穿。
這箭竟然有如此威力!
方才形勢匆忙,季宴清只來的及把人拉開,兩個人一起滾到附近低窪處,此刻這該死的寧氏還重重壓在他胸前傷口上。
傷口痛的厲害,他煩到極致,語氣不善的開口,“起開,你壓到我傷口了。”
寧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趴在他身上,慌忙起開,又怕人放冷箭,只敢半蹲著不敢起身,“這是怎麼回事?”
“來殺我的,我哥哥同我搶家產,希望我死。”
說到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方才不該救她才是。讓皇兄派來的殺手殺了她,還能挑撥寧國公同皇兄得關係。
只是見到危險下意識就把人帶了過來,簡直見鬼。
“那他們殺你就是,朝我射什麼箭,這殺手莫不是瞎。”寧蘭覺得這群人怎麼這麼笨,目標人物都看不清還來當殺手。
季宴清……
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才道,“應當以為你是我的妻妾,他們知道我身上有功夫,若我一個人肯定能躲開,你傷了便只能等同伴接應,拖慢我速度。”
“那你的妻妾可真倒了八輩子黴了。”寧蘭給出衷心的評價,說完還略帶嫌棄看他一眼。
季宴清修養再好這會也氣個夠嗆,這人寧氏說什麼鬼話,女子能進東宮服侍,那是多大的榮耀。
她竟然說是倒了八輩子黴,他猜的果然沒錯,養在外面的小娘子能是什麼好的,果然是個沒規沒矩的。
*
這豪門爭家產的戲碼幾百年屢見不鮮,這理由倒是合理,又意識到是殺他的,寧蘭連忙起身離這人遠了點,以免他們在誤傷。
盯著四處瞧瞧,想找個躲身的地方,想離這人遠遠的,救人可以,她有危險不行,這是原則問題。
季宴清瞧她一眼,便猜到她想法。
她不想被自己連累,只是這船上了豈有這麼容易就下的。再說,這殺手還是她未來郎君派來的,想自己跑路求活那自是不行。
“他們看見你和我在一起,必定認為你是我同夥,定會殺了你以絕後患,你想死想活?”
“想活。”
寧蘭點頭如搗蒜,她看出來了,這人身上是有功夫的,雖然受了傷,瞧著也能脫險。
季宴清很滿意她的識相,方才的話也不全是嚇她,這群人奔著要他命來的,不可能放過他,自然也不會放過她這個目擊者。
“你穿著我的衣服,往外走幾步,假裝被他射中,我去把人解決了,留在這等會他們同夥過來,咱們兩個怕是會死無全屍。”
寧蘭不可置信,伸出食指著自己,“你、你讓我一個弱女子為你引開殺手。”
季宴清點點頭,“我肩膀受傷,難道窩在這等死嗎?”
這人之所以放冷箭,不敢直接過來,估計只有一個人,留在可能的地方斷後路用的,沒想到這麼巧讓他們兩個碰到了。
他現在整個右肩膀傷的深可見骨,不能動彈,否則這種貨色他輕而易舉就能解決。
見她不答應,季宴清拔了地上那支羽箭,放在手裡,不說話盯著她看。
寧蘭看到他那眼神,在賭不按他說的,他會不會拿著那箭給自己一下。
她很識相,穿上他的衣服,往把頭髮束成他的樣子,稍微抬高身體向旁邊跑去,果然又有一隻箭朝著她射過來,擦著背部過去,她趴在那不敢動了。
趁著這個間隙,季宴清換了個方向,沿著右側跑了出去。
*
樹上的王二牛等了片刻,看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屍體,驚喜道,“射中了?這頭功竟然讓我搶了。”
雖然跑了個同伴,但是目標人物死了,任務算完成。正在心中盤算著這次獎勵,滿心期待從跳了下來。
忽然背後有種異樣的感覺,轉過頭,就對上雙漆黑的瞳孔。
這人到底怎麼過來的,為什麼聽不到一點聲音。當即想跑,誰料腳下一滑,就被地上的藤蔓陷阱頭朝下倒吊附近的樹上。
那人手中拿著一隻箭矢,一言不發就在脖子上劃了一下,血液順著脖頸滴答在地上,地上不多時就彙集一小灘血跡,他痛的眼前發黑,
“大爺,饒命,饒命我什麼都不知道。”
頭頂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響起,
“按這個流血速度,一盞茶的功夫你的血就會流乾,那你就會死,現在我給你活命的機會,我問你答,滿意了,我就放你下來,要是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