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男人來說,沒有和離,甚至休妻都很少,只有喪妻。
這個封建社會太壓迫女人了,女人和離難於登天。
更何況和離後的女人被孃家視作恥辱,不能再回到孃家,在外面也無法生存下來,最終的結局可想而知。
但沈逸的詫異只是一瞬,甚至不問緣由便應下,“好,爹會幫你,只要爹能為你做的,都會為你做。”
沈昭月遺傳了他的差身體,從生下來就患有心疾,被大夫斷言活不到二十五歲,從小到大沈昭月不知道闖了多少次鬼門關。
他們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好不容易把沈昭月養大了。
沈逸做好了不讓沈昭月出嫁,他養一輩子的準備,沒有哪個男人能讓他放心地把沈昭月交出去。
直到他們看著跟沈昭月青梅竹馬的應珩,對沈昭月的痴情和付出。
曾經應珩為沈昭月在黑夜的天空裡點了三千盞燈,遍尋天下名醫,放下一切給人做了三個月的藥童,請來隱士高人為沈昭月診治。
應珩甚至信神佛,吃齋做善事。
他在隆冬季節的大雪中一步一跪,跪了三千多級臺階,磕破了頭,膝蓋落下舊疾,那麼虔誠地來到佛前祈求。
無論從哪方面,應珩和沈昭月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於是在應珩幾乎掏空豐厚的家產下了聘禮,還求了幼帝的賜婚,沈昭月也同意了後,沈逸讓二人成親了。
應珩不嫌棄沈昭月身子差,哪怕忍得很辛苦,也沒有收通房、納妾,人人都能深刻地感覺到他對沈昭月的痴情,分明是奔著斷子絕孫去的。
直到夏晚棠的出現。
應珩終究還是迫於各種壓力,納了夏晚棠和其他幾個女子為妾,一開始抵抗著。
到後來他在夏晚棠那裡破了戒,就開始往其他女人房中去,不動心,堅守著對沈昭月的愛,只為傳宗接代。
夏晚棠生下應珩的第一個孩子後,應珩立刻就抱給了沈昭月養……身為這個時代的男人,應珩的做法並沒有錯。
但沈逸只會沒有任何理智地向著自己的女兒,過去好幾次都幫女兒謀害夏晚棠。
他只會想女兒必定被夏晚棠欺負得狠了,才會從一個溫軟善良的小姑娘,變成一個心如蛇蠍的惡毒主母。
他以為女兒是要挽回應珩,此刻女兒卻提出和離,甚至改嫁攝政王。
沈逸肝膽俱裂,根本不敢想女兒到底受了多大多少委屈,才會有這樣驚世駭俗的行為。
“你儘管去做,爹就算是賠上整個家族,也會給你撐腰。”
婚姻並不是兩個人的事,它關乎著兩個大家族,甚至各自背後的勢力。
沈逸看女兒這樣子,恐怕是要跟應家反目成仇了。
應珩本人就已位高權重,加上輔政大臣之一的忠勇公,還有垂簾聽政的太后。
就是說沈逸從此得跟太后、應家和其黨羽的勢力鬥,他賭上的是九族和自己的一派多少人的性命。
但沈逸,在所不惜!
“事實上,爹,應家和沈家雖是聯姻關係,但你也應該感覺到了,這兩年在政治立場上,我們應家和沈家已經逐漸有了齷齪,對立起來了。”沈昭月諱莫如深,更不用說在以後,夏晚棠為了登上權力巔峰,而除去沈家和她父親一派。
“我們在政治上就找攝政王聯手。”
沈逸忽然沉默了,蕭煊策恐怕是以太后馬首是瞻。
蕭煊策雙腿殘疾還能手握權柄,也是因為太后把他當自己人。
而太后和應家,都想除去他這個手握權力的輔政大臣。
算上太后,四個輔政大臣,三個是一派的,他一人挑他們三個。
“不,爹,有些事你可能誤會了。”沈昭月知道父親為什麼會對蕭煊策有這樣的誤會,但她重生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蕭煊策喜歡的是她,效忠的從來都不是太后。
只要父親的身子好起來,權力就不會被奪。
還有她改變了今晚,蕭煊策也沒有失勢。
朝堂上四大掌權勢力,他們和蕭煊策聯手,應家和太后目前同仇敵愾。
所以他們彼此都有一半的勝算,那就看誰更技高一籌了。
沈昭月讓送藥的珠璣進來,親手喂沈逸喝藥,一步步計劃,“目前第一步我要先跟應珩和離。”
“明天應珩必定會來沈府接我,先晾他幾天。”
沈昭月等沈逸喝完藥,還守著沈逸睡下,她才放心地離去。
這一夜沈昭月睡在自己閨房的榻上,夢到的全是前世,掙扎著也醒不來。
她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
沈逸已經去上朝了,只有一兒一女,沈昭月的大哥去外地剿匪了。
不過沈家是相當大的家族,沒有分家,不僅沈逸是文臣之首,也很難得有驍勇善戰的武將。
沈昭月的一個堂弟就在鎮守邊關。
幾個叔叔、堂兄弟都有官職,姐妹在京中皆是名動一時。
他們平日各自忙著,有困難了就會團結一致,家族非常和睦,沒有那麼多的明爭暗鬥和腌臢事。
這一天沈昭月都待在藥房裡,把腦子裡出現的那些古往今來以及後世的各種醫術,慢慢消化,融會貫通。
傍晚的時候應珩下值過來了,卻被拒之門外。
其實以前他和沈昭月也鬧過矛盾,一旦沈昭月回了孃家,他不上朝就追過來,千哄萬哄。
最後夫妻二人和好,一起回應府。
那時候的鬧是閨閣情趣,現在,應珩是在看過有孕的夏晚棠才來的,足以見得他已經淪陷在了夏晚棠身上。
沈昭月對應珩青梅竹馬的情意,早在前世就被消耗完了。
她心無波瀾,不是跟夏晚棠爭一個身心都背叛的髒男人,她只想護住全家,報前世之仇。
“小姐,後門的門房送來了這個。”珠璣在沈府專門為沈昭月建的,位於湖中心偌大的藥廬裡找到沈昭月,捧著一個精緻的錦盒遞給沈昭月,在沈昭月耳畔低聲說。
“送錦盒的人很低調,喬裝打扮過,但自報家門稱是攝政王府的統帥冷凜。”
就是說東西是蕭煊策送來的,喬裝打扮走後門是為了避人耳目,但對沈家人表明身份,是蕭煊策試探沈昭月是不是真的要和他私相授受。
沈昭月挑了挑眉,打開錦盒,裡面裝著一個瓷瓶和一枚簪子。
瓷瓶裡裝得是藥膏,沈昭月一下子就判斷出來這是抹在哪兒的。
那晚的畫面隨之浮現出來,讓人面紅耳赤。
蕭煊策真的是,他對自己的實力還挺自信,並且很體貼。
沈昭月喜歡首飾,蕭煊策送的也很有品味,是一枚嵌合著珠寶珊瑚的赤金鳳尾瑪瑙流蘇簪子,價值連城,彰顯著高貴。
簪子在沈昭月髮間搖曳生姿,璀璨奪目。
“小姐,冷統帥還在外面等著。”
沈昭月想了想,提筆在開藥方的紙上寫了一句話。
兩刻鐘後,這封私信就被冷凜轉交到蕭煊策手上,“屬下說明了自己的身份,門房很快就叫來了定遠侯夫人的貼身婢女。”
沈府防範森嚴,閒雜人等輕易混不進去。
但冷凜能把錦盒送到沈昭月手上,顯然是沈昭月吩咐過從此往後不要攔蕭煊策的人。
蕭煊策坐在書案後的輪椅上很長時間了,面前展開一幅畫。
畫中的少女穿著紅色斗篷站在山櫻林中,手壓著一支山櫻花,踮著腳去嗅。
女子微閉著眼,仰起的一張臉比櫻花還要豔麗動人。
這是還未嫁給應珩的沈昭月。
幾年來蕭煊策白日閒暇就看畫像,靠著這幅畫捱過了一個又一個難眠的夜晚,又在夢裡緩解思念的痛苦和煎熬,壓住了那些瘋狂卑劣的念頭。
沈昭月用來給蕭煊策包紮傷口的絲絛,被蕭煊策親手洗乾淨,還殘留著沈昭月身上的馨香。
他纏繞在手腕間,在掌心裡輕柔地摩挲。
輪椅上的男人五官俊美凌厲,低首,高挺的鼻樑湊過去蹭了又蹭絲絛。
冷凜:“……”
冷凜的表情一言難盡,看了一眼外面開放的垂枝櫻。
又是一年春天啊,今年要好些,王爺得到了人家的貼身衣物。
蕭煊策打開沈昭月送來的信,上面的話可以稱之為“不堪入目”。
“可惜策哥哥沒有親手給我戴上簪子,我自己立刻戴上了,誰讓我那麼喜歡呢?”
“但是藥膏,我要策哥哥親自給我抹。”
蕭煊策猛地把信攥在掌心裡,耳尖發紅地想他一個男人都沒這麼孟浪。
可另一面,他眸中洶湧著慾念,被撩得小腹緊繃火熱。
蕭煊策深吸一口氣,鬆開手,一點點把起皺的信撫平,又極為珍視地收入一個錦盒裡,鎖上。
沈昭月不僅僅只是為了化解那晚的危機,是真的要跟他私相授受了嗎?
他對沈昭月的情意壓抑了五年,那些搶奪他人妻的畫面也只是在夢裡出現。
沒想到沈昭月卻要和他私通。
蕭煊策眉宇中隱忍剋制,在猶豫。
走出這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稍有不慎,跟沈昭月相關的人比如沈家全家,都會被牽連,粉身碎骨。
他,真的要答應沈昭月嗎?
*
第二天、第三天應珩來得越來越晚,且被拒之門外後沒有再停留。
但他又不能不來。
沈家的勢力壓著他,首輔一派的官員們為難他,還有一個言官斥責他寵妾滅妻,家風不正。
父親和應家的聲譽都受到了牽連,他被罰跪在祠堂一個多時辰。
應珩再次帶著賠禮道歉的一車厚禮來到沈府時,他被請了進去。
沈逸和兄弟、弟媳等一家人正在吃飯,沒讓彎身行禮的應珩坐下,一個臂彎裡抱著一歲多的孫子,往孫子嘴裡喂著飯,清冷的眉眼不抬,“昭昭身子不好,無法為你孕育兒女,雖說你沒做到不納妾的承諾,本閣也不怪你。”
“只是,正因為你納了幾房妾室,才更應該愛重昭昭,而不是冷落昭昭,偏寵夏姨娘,讓她騎到昭昭一個當家主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