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太在一旁悲慟萬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接下來的對話不適合胡老太太聽，陸景明示意老闆娘帶她上去透氣。
倆人離開後，室內安靜了下來。
江辭雁目光凌厲地掃向設計她的主謀，“孟大人是何時發現我的？是在福元村口？還是在食肆裡？”
陸景明沒搭腔，趙笠開口：“不，更早。你剛從盛京動身離開，我們就收到了消息。”
原來如此。
江辭雁自嘲地笑了笑。
陸景明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她。把她從大理寺放出來，原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暗中盯著她，等她露出馬腳，再將她繩之以法。
他果然名不虛傳，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犯。
但很可惜，他的計劃得落空了。
胡老爹不是她撞的，胡秀姝也不是她捅死的。
罪魁禍首都是周光霽，他找錯了人。
“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孟大人如此大費周章將我誘入公廨，又興師動眾的調那麼多人緝拿我，真是殺雞用牛刀。”江辭雁譏諷道。
陸景明向來沉默寡言，若非必要，他鮮少開口。
趙笠替他解釋：“這局並不是特地為你而設。孟大人前後佈局過兩次，第一次是在福元村，當時我們制住了大部分殺手，誰知他們竟瞬間咬碎藏在牙齒的毒藥，全都當場斃命，還讓幾個漏網之魚給跑了。他們這次沒能除掉胡老太太，大人料定這幫殺手不會善罷甘休，定會捲土重來。所以大人便放出要將胡太太帶回公廨的消息，等他們上鉤。”
“第二次就是在這公廨，這幫人故意在豐縣製造大動靜，想將大人引出公廨，大人將計就計，裝作被他們騙走。其實我們早就提前設好埋伏，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逼問出幕後主使。”
趙笠頓了頓，“你各種找機會想見胡老太太，大人便給你這個機會，他想看看你究竟想做什麼。正好也藉此機會，驗證你與那幫殺手是否是同夥。”
“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孟大人就不怕我會死在那些殺手手裡嗎？”江辭雁只覺一股涼意從腳底慢慢上沿到脊背。
“當時在屋子裡假扮胡老太太的人就是孟大人，真遇上危險，他會保護好你。”趙笠道。
江辭雁忍不住冷笑，“保護我？將我一個人留在屋子裡，讓我獨自面對那些窮兇極惡之徒，這就是你說的保護？”
“因為你不會死。”陸景明突然開口，語氣篤定，“江二姑娘打算裝到何時？”
江辭雁睫毛微顫，抬眼看向陸景明，只見他眼神晦暗不明，喉結上下滑動：
“我不過是成全你罷了。當時你明明可以從窗戶爬出來，脫離險境，可你卻故意放緩動作，遲遲不出來，給那殺手創造將你拉回去的機會。我若及時將你救出，又怎麼能看到後面那麼精彩的一幕？”
江辭雁瞳孔一縮。
難道陸景明聽到她和殺手頭目的對話了？知道她在尋找兵符的事情。
若是陸景明阻礙到她復仇，他便不能再活。
只是這樣一個強勁的對手，除掉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下一刻，陸景明聲音又響起，“雖然我沒聽到你們說了什麼，但是他連逃跑都要帶上你，你們的關係匪淺。”
聽到這句話，江辭雁高懸的心落了下來。
陸景明說得沒錯。
她當時可以逃出那間屋子，但她選擇留下來。
因為她扭頭的瞬間，看清了那殺手頭目的臉。
前世那般慘烈的死法，痛徹心扉、刻骨銘心。她怎麼可能會認不出殺手頭目，在看見他的第一秒，她就認出來了。
她知道周光霽的人不會讓她死。
她故意等殺手頭目傷害她的身體後，才亮明自己的身份。
以此來拿捏他，逼他說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她的意圖竟然讓陸景明察覺出來了。
“也是，以江二姑娘和周世子的關係，你怎麼會不認識他的手下呢？”
陸景明總是會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來。
江辭雁剛放下的心，又瞬間揪了起來。
陸景明已經知道了幕後主使。
她此前砍傷自己的舉動，以及那些辯駁，如今看來，反倒像是做賊心虛，讓她身上的嫌疑越發重大。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沒必要再繞彎子，江辭雁直截了當地問，“孟大人是怎麼知道這幕後之人便是周光霽？是關在地牢裡的那個殺手交代出來的？”
陸景明沒有立即回答，完好的那隻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輕輕叩動指節，一聲接著一聲。
聲音雖然低小，但在寂靜的地下室裡卻格外的清晰，彷彿敲在江辭雁心尖上。
等待陸景明回答的片刻功夫，她感覺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煎熬難忍。
“他剛要指認，便被炸死了。”說這句話時，陸景明一直在觀察江辭雁的神情，包括她眉尾不易察覺、微微上挑的小動作，也沒能逃脫他的法眼。
江辭雁緊繃的那根弦徹底鬆了下來。
殺手頭目死了便好，她倒要感謝周光霽幫她除掉這個心頭大患。
至於陸景明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她並不關心。
她來這裡是為了找兵符的線索，既然毫無收穫，便不能再耽擱下去，要儘快洗清嫌隙，離開豐縣。
反正如今也是死無對證，她想說什麼便說什麼，陸景明也無從證實她所說之話的真假。
“孟大人懷疑我的地方，我都可以解釋。”江辭雁避重就輕道：
“當時我確實能從窗戶逃生。可他們撞開門，提著刀就要殺我，我當即就被嚇懵了。孟大人執掌刑獄不可能不知道，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身軀動彈不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也沒管陸景明有沒有相信，就繼續說道：“孟大人既然看到屋內發生的情形，那也很清楚那些殺手一開始是要對我下死手的。周光霽曾送給我一枚玉佩，情急之下，我想借著他勢力來嚇退那些人，他們在看見那塊玉佩後，果然放過我。一番交談後，我才知道是周光霽派他們過來殺人滅口的。我雖與他交情不淺，但他所做的事情，我並不知情。”
“至於砍自己的那一刀，”江辭雁稍作停頓，“之前我被孟大人抓進大理寺就已經惹上懷疑，後又行跡鬼祟地出現在公廨，我覺得孟大人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我的解釋，所以才會出此下策，砍傷自己來洗脫與殺手們的嫌疑。”
“在大理寺時，我對孟大人確實有所隱瞞，實屬迫不得已。我有件極為要緊的事，必須從牢獄裡出來辦，一旦錯過時機，就再難辦成。我若如實相告，以孟大人的秉性，你肯定不會立刻將我放出來。”
“胡秀姝死前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她問我為什麼要救她，還提到我來過彭古道，可我此前從未到過豐縣。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想見胡老太太一面，只是想弄清楚到底是何緣故讓胡秀姝找上我。”
江辭雁一氣呵成的說完，說得口乾舌燥，她舔了舔唇角。
這些解釋的話語中真假參半。
屋內另一位年輕女孩扭頭看向她，眼中是難掩的恨意，“江姑娘你的嘴可真硬。你和那靖王府的世子撞死了胡老爹，豐縣很多人都看見了，他們都可以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