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世青昭一臉無辜。
“難道不是因為她死了,你寂寞難耐,所以把她帶走了?”
錢奉安急到呼吸不穩。
十歲起,他接手家業,酒坊的孩童和他一起長大,雖談不上情同手足,但也情分不淺。
世青昭按住他的手,皺眉發問:“在你眼裡,我是這樣的人?”
“沒錯!”錢奉安甩開他的手,眼眶發紅。
“八日前,你讓人傳話,找莫兒入了府,晚間她沒回來。我想著在你這裡,我也放心。”
“三日前,你要為姓蔣的擺脫流言蜚語,把她送了回來。我才知道,你當初帶回她,就是為了這麼一天!”
“再後來,她帶著她娘,在你王府門前下了車。我以為,她死了,是你寵著莫兒,不捨得讓她回酒坊!”
“世青昭啊世青昭,從我見到姓蔣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把莫兒當了替身!”
“本王沒有!”
世青昭被他說得煩了,聲音帶著微怒。
他是把莫兒傳到府裡,不過是讓鶯兒照著她的模樣畫臉。
鶯兒自小天南海北地闖蕩,跟著戲班子漂流,雖談不上有易容之功,卻也能化腐朽為神奇。
那天的梨兒就是她裝扮的。而莫兒來王府的當天下午就自行回酒坊了。
錢奉安指著世青昭,怒氣衝衝地質問道:“你沒有什麼!自從見了姓蔣的,你可再來瞧過莫兒一眼?”
“你看看你的樣子,堂堂王爺,死皮賴臉,她蔣行朝把你當什麼,當狗!”
“現在倒好,她死了,這狗,你也不必當了!”
錢奉安肚子裡一團火氣。
這些話憋在心口多年,真是一吐為快。
他心疼莫兒,她從小孤苦,被人莫名其妙當個工具養著。
到底說,這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勞。
若是當初能識破世青昭的伎倆,莫兒或許能過得好些,不必再痴痴等她的昭哥哥去瞧她。
“錢奉安!”
世青昭眼裡藏不住的憤怒,抓著他的手,一扭,扣在他背上。
“你冷靜點!當務之急是找到莫兒!”
錢奉安奮力掙脫,用力推了一把世青昭,他踉蹌後退了幾步。
他又揉了揉手腕,將桌上的醉千盞掀翻在地,扭頭就走,頭也不回,氣聲道:“不勞王爺您了!”
只剩下碎了一地的白玉碎片,和廊中更為濃烈的酒香。
世青昭才意識到,剛才情急之下,本王兩個字脫口而出。
他和錢奉安相識於微末。
那時的他像皇宮裡的一條狗,無人管教,任人唾棄。
而他是先帝心腹錢章的孫兒。
他對他說:“人不分貴賤,不必求人,況且你是先帝之子,聖上之侄,更得由他人拜你!”
依著昔日之情,私底下,他從不對他以本王自稱。
於世青昭而言,這樣的人,世上有三:錢奉安、子夜、司城霖。
可自從認識了蔣行朝,這樣的人又添了一個。
他亦從不對她,稱本王。
腹中的寒潭猛地形成一股火龍,在世青昭心口灼燒。
他眼前一陣眩暈,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這時,廊中傳來急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王爺,司大人求見!”
“不見!”他沉悶回道。
他被那小子耍了,這醉千盞原來是一杯即醉,如同千盞。
此刻的他怕是再難接見任何人了。
“昨日宮中家宴,王爺可是去了?”這冷得像冰川一樣的聲音,越來越近,倒是讓世青昭腦子清醒了些。
“司……”
司大人一向守禮,今日沒通傳就進來,讓僕人有些意外。
世青昭擺了擺手,僕人退下了。
“他說去了,就去了!”
世青昭揉著額頭,閉眼應聲。
“那丫鬟死了?”
“他說死了,就死了。”
世青昭漠不關心地回了句。
司城霖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當今九五之尊。
而他從來不會去什麼家宴,因為他們從來都不是一家人。
他冰冷的眼神中,透著無奈,心裡嘆了口氣,莫不是又一次被當了劍?
“還有事嗎?”世青昭沉聲道,帶著些醉意。
司城霖吸了吸鼻子,微感不適,看著滿地狼籍,眉頭緊皺。
他長年混跡於各種刑獄案件,沾不得酒。
眼前的世青昭在他眼裡,爛醉如泥,猶如一隻被困的野獸。
他想讓他自由。
可世青昭為世俗,為仇恨,為親情,心甘情願被束縛著。
他深知,人若無自救之意,任何人都救不了他。
但或許她可以讓他掙脫身上鎖鏈,可她……
司城霖想到這,心裡替他難過。
他默不作聲地靠近他,想扶他回臥房休息。
這要是醉酒在亭中,怕是要著了風。
“退下吧!”
剛伸出的手,頓了頓,靜止片刻,瞬間被收回。
“下官告退!”
司城霖喉嚨微顫。
世青昭透過指縫,看著那一抹墨色背影越走越遠。
呢喃一聲:“走吧!都走!”
說罷,一頭栽桌上,不省人事了。
待世青昭醒來時,已經在流光居了。
“祥叔,餓了!”
他像一個孩子似的,惹得身旁候著的祥叔一陣心疼:“王爺,以後少喝點兒!”
祥叔經過廊中,見王爺喝醉了,便扶回了他,而且早就吩咐廚房備下吃食。
眼下王爺正好餓了,祥叔對著身旁的女子,慈聲道:“鶯兒,讓小廚房把蜜花羹端來!”
“喝什麼羹啊,喝酒頂飽!”
鶯兒小辮子一甩一甩的,氣鼓鼓地朝小廚房的方向去了。
“王爺,您別和她計較……”祥叔緩緩開口。
“無妨!”
世青昭揉了揉鬢角,頭痛得厲害,這醉千盞真是無福消受了。
突然,門口腳步聲越來越近。
子夜急匆匆的,大步流星走進屋內。
祥叔見子夜面色凝重,便行禮退下了。
“醒了?”世青昭冷冷開口。
“是,她要見您。”
子夜並不驚訝,王爺總能料事如神。
“她怎麼樣?”世青昭若有所思。
“大夫說,傷勢過重,怕是要還需要在天和居靜養……”
“為她家小姐的事?”
子夜眨巴眨巴眼,跟著王爺這樣的主子,輕鬆得很,連話都不用多說。
“是。”
子夜猶豫著還是應聲道。
眾人皆知,寶珠已經是個死人了,王爺深夜見她,怕是會惹上麻煩。
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被有心之人利用,拿來大做文章,於王爺是大大的不利。
“其實,您不必親自去見,您若信得過我,我可以傳話……”
子夜想了想,還是開口勸道。
世青昭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我自然是信得過你!”
“可,她未必會信你,不然也不會讓你特地來叫我了。”
“罷了,去瞧瞧她,反正是將死之人了。”
子夜替世青昭更衣後,世青昭抬步跨向門口,子夜快步跟在後邊。
世青昭想到什麼,突然一個轉身。
子夜差點撞他身上。
“王爺,可是漏了東西?”
世青昭一拍子夜胸脯,語重心長:“你在此地,把蜜花羹喝完!”
“啊?”
子夜一臉懵。
“鶯兒去端了,你在此等候。”
世青昭笑了笑,他的救命稻草來了。
鶯兒那個守財奴,若是羹端來了,沒人喝,怕是又能吵上三天三夜。
今日庭中碎了的白玉碗足以讓她對王府討伐一場。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什麼?那母老虎也在?”
子夜滿目愁容,欲哭無淚。
王爺是故意的,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