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長安說走便走。
老乞丐忽然道:“慢著,慢著,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條腿?!前日有一位女俠的馬踩了我一腳,把馬賠給了我。那是一匹好馬,我還沒捨得殺了下酒,便宜你了!”
長安停了下來。老乞丐身形一閃,鑽入松林之中,不一會兒牽著一匹純黑的高頭大馬出來,道:“快走罷!”話落,他又在原地躺了下來,好像睏倦了,要美美地睡一覺。
長安一愣,道:“你怎還不走?我的那匹馬也夠你吃上十餘日了。”
老乞丐道:“我躺在這裡看攔不攔得住追你的人,此去萬花谷還有大半日的路途,你速速去吧!”
老乞丐說完,合上了眼睛。
長安抱著玉芙上馬,策馬而去。
老乞丐是個妙人,重感情自不在話下,其實是個俠客–怪俠,聽不得別人謝他,不然他就要發瘋,撕了那人的嘴。
夜晚,無星無月,愁雲籠罩,有夜雨來。
黑馬的確是一匹千里良駒,體力綿長,一路載著長安和玉芙到達三河郡莫河城。三河郡顧名思義,自然有三條河。三條大河橫穿過三河郡地面,使得整個三河郡素有水鄉之名。莫河便是其中之一。莫河城依靠著莫河而建,魚米之鄉,頗為的富庶,向來夜不閉城門。水陸商旅都在這裡交匯,也是混雜的很。
夜已很深,滿城寂寂,鮮有行人外出,商鋪多已打烊。
馬很疾,人更急。
長安看了一眼懷中的玉芙,神色異常的凝重。
莫河城距離萬花谷尚有百里之距。倘不是因為這匹好馬,他現在還不可能到達這裡。
“玉芙你要堅持住,你不會有事的!”
長安看著玉芙蒼白的臉,那烏黑的嘴唇和緊閉的雙眸,使得長安的內心之中有種如墜噩夢的慌張、恐懼。
關心則亂,長安的心一刻也不能平靜下來。
夜,已不能給他平靜。
漆黑的夜,是一張慢慢收緊的網,讓他壓抑而心悸。
越是珍惜就越怕失去,越怕失去就越緊張。但這個時候,他本應該保持冷靜的,因為緊張沒有半點好處。
聿聿!
黑馬驟然一聲驚嘶,立了起來。
長安一驚,一手抱緊玉芙,一手連連勒住韁繩,御住馬。
一道森冷的聲音響起:“留下來罷!”
一道幽影浮現。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從幽暗之中緩緩的走出來。
長街、夜雨。
雨點細若牛毛,黑暗中水汽氤氳,詭譎溼冷。
老者帶著面具,黑色的面具透著幽光,猙獰扭曲。那面具不是一張人的臉,是一張鬼臉。任何人看到那張臉,也都會認為那是惡鬼的臉孔。
長安跳下馬,將玉芙輕輕放在街邊,看向老人,臉色異常難看。
“鬼面!”
長安聲音艱澀,他的心在下沉。
江湖中有很多很多忌諱一般的存在,他們出現的地方都會流血,都有死亡。他們披著邪惡而詭秘的外衣,練就專門殺人的武功,神出鬼沒,收割人命。誰人與之結仇或者被盯上,簡直如同遭遇噩夢。
陰山五鬼便是這一類存在之中有名的存在。
他們是殺手,更是殺人魔頭。
陰山五鬼中的鬼手、鬼影都是因他而死。向來神出鬼沒的鬼面終於出手了,而且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其中貓膩耐人尋味。
鬼面一步步向長安逼近,沒有一點雨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周身時時刻刻都有一層氣罩,阻擋住了雨水,一襲寬大的黑衣簌簌作響,雙腳落地,地面都在微微震動。鬼面一面緩行,一面緩緩道:“沒錯,我就是鬼面。你真該死,居然害死了我的兩個兄弟。我陰山五鬼本為一體,現在卻天人相隔。今日此地不但你死定了,那個女人也將墜入地獄森羅。我要救活她,然後把她賣入妓|院。凡是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會一點點的毀滅。得罪陰山五鬼,下場不只是死亡。死,是便宜……”
對於純良的女子來說,那的確是比死更加殘忍的折磨。
長安神色徹底陰冷了下來,一臉的戾氣。鬼面的話,可謂句句都刺到了他的逆鱗。他絕不容許這一切發生,哪怕是螳臂擋車,他也要奮力一搏。
此刻的他如同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受傷獨狼,除了拼命,別無選擇。
寧家長安擅長拼命!
鬼面冷笑連連,身軀上黑色的氣芒躥出,在周身扭曲,如同一條一條的毒蛇、鬼爪一般。這是一門上乘氣功–陰骨莽氣,奇邪無比。鬼面修煉這門氣功已經爐火純青,不知吸收了多少陰骨煞氣,才有這般氣象。傳言,這陰骨莽氣修煉到達極致,會使得人的面目完全扭曲,變得猙獰無比,已非人面,如同厲鬼,頭腦之中時刻充斥著陰邪念頭,墜入魔道。這也是鬼面為何總是帶著面具的緣故。他的本來面目定然觸目驚心,不可見人。
“好!好!好重的戾氣,正好死於我手,助我修煉!你不懼我,我非常的高興。就讓我殺了你,吸收你的煞氣、怨氣。”
鬼面驟然向前踏出一步,黑衣獵獵作響,漫天的細雨忽然一卷,好像千百細針打向了長安。
長安只覺得全身發麻、刺痛,似已千瘡百孔,好像落入了煉獄之中。
長安本已中毒,狀況堪憂,況且功力粗淺,三清九幽妙法蓮華經第一重也只是堪堪入門,根本比不得鬼面。
單單這一手,長安便已感受到史無前例的壓力和驚懼。
鬼面居然是將雨絲作為了兵器,制敵於揮手之間。
這是一種很高明的技巧,需要深厚的功力,以真氣猝然爆發震動雨點打出,一瞬之間爆發。倘不是氣功修煉的爐火純青,極有可能自傷經脈,反而傷到自己。
長安的全身各處,一片一片的烏紫,血從皮下沁出來,渾身浴血。他忍不住顫抖著,眼神卻格外的冷冽,甚至於充斥著一種決然的瘋狂。
他的前面是鬼面,身後是玉芙。
他絕不能倒下。
鬼面冷笑道:“寧家長安也不過如此,一頭肥豬罷了,任我宰殺!”
驟然之間,鬼面掠了出去,黑袍在身後高高飛起,仿似一隻嗜血的蝙蝠,張開血翅撲向了獵物。
鬼面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他踏過的地方,地面上的石板通通碎裂,卻詭異的沒有半點聲音。
有的只是尖嘯的風聲。
啪,長安整個人被鬼面一把扼住,咽喉處被鎖拿。面具之下鬼面的雙眼中幽光閃閃,如同某種嗜血的怪獸,充滿魔性。
“死吧!”
鬼面的手緩緩捏緊,長安的臉一片紫紅,脖頸處發出咔咔的聲音。
但是長安的雙眼中,瘋狂的火焰卻燃燒起來。
絕不放棄傷害敵人的任何機會,哪怕是在臨死之際。
長安的雙手驟然向前打出,雙掌打向了鬼面的胸口。
鬼面一臉冷笑,視若無睹。
他有著真氣護體,在肉身的表面時之下真氣化為皮膜,嚴密的保護著自身的根本,刀劍不能入,長安的雙掌又怎能傷到他分毫?!
長安的雙掌打出,使出了渾身力氣,卻如同打在了一條滑膩的泥鰍身上,力量立刻被御開了。
鬼面甚至於連晃動一下都沒有。
但是,鬼面的臉色卻變了,如同猛然被人踢碎了陰睪,又像驟然被毒蛇咬了一口,渾身一陣搖晃,眼中充滿驚懼。
“我的真氣!”
鬼面發出歇斯底里的驚恐叫聲,他感覺到自己的陰骨莽氣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吸走,一眨眼睛,他已損失了三十年的功力,半生積累毀於一旦。
他再看向長安,頓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他居然看到了一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鬼面闖蕩江湖近四十年,獵奇無數,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瘋狂濃烈的如同火焰。
這根本不是天下間任何一個生靈該有的!什麼樣的狂暴,都不可能熾烈到這樣的地步。
他感到一陣驚懼,心在下沉,一股寒氣籠罩全身,殘暴兇悍如鬼面者此刻腦海之中駭然的只有兩個字–魔鬼。
鬼面的另一隻手驟然打出,真氣覆蓋手掌,黑森森如同一隻鬼爪一般打向長安的頭顱,欲要一擊將長安制死。
他已無法想象,再過一時半刻,自己的一身真氣、畢生修為都要付諸東流了,那將是多麼可怕的後果。
沒有功力的陰山五鬼,連野狗都不如,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一柄玉色的劍突然從斜刺裡削出,斬在鬼面的手腕上。
那一劍,居然斬破了鬼面的真氣皮膜,一劍割開了鬼面的手腕。
“玉清劍?!”
鬼面再度驚叫了一聲,整個手腕腕骨斷裂了一半,血流如注。
玉清劍,傳說中乃是玉清道人的畢生佩劍,鋒利無比,專破護體真氣,對於修煉氣功之人來說,乃是噩夢之劍。玉清道人仙隱之後,此劍流落江湖,下落不明。幾十年前曾短暫出現在江湖中,驚鴻一現,再度不知所蹤。
此時此刻,親眼目睹了神劍尊容並被神劍所傷,鬼面幾乎是肝膽碎裂。
這次第,他滿心之中只有一個“悔”字。
悔不該如此託大。
一瞬之間,鬼面連收回手爪,慘叫了一聲,撤身要退。但那玉清劍卻刁鑽狠辣,如同仙家發怒,劍劍都刺向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