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兩個人的寂寞，一個人揹負
文/水湄伊人
1．五樓的窗口
在這座看似繁華卻冰冷虛空的城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蘇正習慣站在五樓的窗口，冷眼旁觀別人的煙火。而天空只能看到一小塊，黑的幕，偶爾能看到幾顆星子。
對面的窗臺上，掛著白紗窗，常常映出一個女子的身影，跳舞的姿勢很美。美得如甜蜜的愛情。有時是兩個人的身影，男人與女人，多美的影子組合。他想，在他的對面，一定住著一個美麗而幸福的女子。這麼想著，心裡就有了點快樂。
因為，他喜歡看著別人幸福。
2．一個女子的寂寞舞蹈
蘇正第一次遇見楊子葦的時候，是在地鐵口。
他看到一個長頭髮的女子低著頭，把手插在裙兜，來回地晃盪。差點撞上了他。撞上的那一刻他驚訝地發現，她的眼裡蓄滿著淚。她低低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轉身繼續晃盪。她沒有哭，她的劉海很長，是披著的，沒人感覺到她的內心在哭泣。
他有點心動，嘆了口氣，犟強而偽裝堅強的女子，其實內心有多麼脆弱。車來了，他要趕時間，沒有多想就跳了上去。
再次遇見她已是夜深時分，卻是在他住處的門口。確切地說，是他姨媽家的門口。房子是她家的，他們一家人都去了莫斯科。於是他暫且留在這裡，一是可以替他們看房子，二是自從被調到這個城市工作，他也不用另找房子。
她站在對面那幢房子的門口，似乎是等人。由於是商品房，捱得很近。他對她笑笑，他不確定這個內心脆弱的女子是不是對他有印象。她也對他嘴角扯出一個笑，笑得有點勉強，算是禮貌性的回報。然後他就上樓。
站在五樓的窗口，他看到她與一個男人激烈地爭吵，然後她打了他一耳光。那男人甩手而去。她坐在臺階上哭。
好大一會兒，她仰起了臉，望著天空，他看到了她一臉的痛苦與絕望。那一刻，他感覺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有些疼。他最害怕在別人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他看著她站起身，進入對面的房子。當他想離開窗口的時候，突然發現對面五樓的燈亮了。窗戶被拉開，當那個女子的臉出現在窗口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突然想起最近很少看到男人的身影，只有一個女子在寂寞地舞蹈。
他們就這樣對望著，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拿了張紙與筆，用大號的字體寫著：早點睡覺，忘記所有的傷心與過往。
她點了點頭，然後關了窗。
3．4月16的回憶
此後，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她，她的玻璃窗上，寫著幾個字：我要離開一段時間，用七天的時間來遺忘。楊子葦。
在楊子葦離去的那些日子，對面是黑的。蘇正時常看著那一小塊的天空發呆，有時候，那天空什麼都沒有，只有條黑的幕。
在這個城市，他是寂寞的，那些靚麗，有著精緻妝容的職業女子似乎都與他無關。他一直是個孤僻的男子。習慣用沉默處理他的感傷。
兩年前，他的女友離他而去，永遠的。因為一場車禍。所以每年的4月16他都會回趟老家，在女友的墓前放一束百合。4月16，他永遠記得那一天，在昏暗的路燈下，她像幽魂一樣地四處遊蕩，像是喝多了酒，一個竊賊搶了她的包，她大叫，那個竊賊躥過他的身邊，他一把抓住了他，卻感覺腰部一片冰冷，然後是一陣刺痛。
至今，他的腰部還留著那道傷疤，洗澡的時候都會輕輕地撫摸它，它彷彿是為了提醒他要記住她。記住那個4月16。
因工作的調動，他離開了老家，也離開了有著傷心記憶的地方。除了想死去的女友，餘下的便是寂寞。
他想他喜歡楊子葦，是因為前女友的緣故。因為一開始看到她在地鐵晃盪，就感覺她是落寞的，就如一開始看到前女友，她也是幽魂般地在四處遊蕩。
4．安然
安然是個陽光般明媚的女子。
笑起來的時候，透徹明朗，像清晨的光，眼裡沒有一點憂鬱。與楊子葦是完全不同的女子。蘇正喜歡這樣的女子，她們讓人心情開朗，卻不會去愛。
安然是他的同事，在這個城市，除了工作外，安然是唯一可以說話談心的朋友。也幫了他很多忙。從安然的眼神里，他看出來她是喜歡他的。
對面的窗口，那幾個字還留著，已經有半個月了。她怎麼還沒回來，莫不是……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門鈴響起，他想會是誰呢？原是安然，蘇正甚是意外。更意外的是她左手捧著一束花，右手提著一個蛋糕。“蘇正，生日快樂！”
“我生日？噢，不好意思，實在忘了。對了，你怎麼知道的？”
“我向你借過身份證呢，順便就記住嘍。”蘇正想起一次跟安然在外面辦事，她忘了帶身份證，就借用了他的。
他們喝了很多的酒，燭光朦朧中，安然的臉龐顯得更加俏皮可愛。他不禁捧住了她的臉，吻了下去，而壓抑了很久的慾望也在瞬間沖瀉，他感覺自己正被一種強烈的情慾所淹沒……
醒來後，頭痛欲裂，望著懷裡的安然，他想起了昨天的時候，突然間有種罪惡感，“對不起，安然。”安然眨著眼睛，“感情沒有錯與對。”“可是——我並不愛你。”他終於把這幾個字吐出了口，“我們還是適合當朋友。”
死一般的寂靜。然後安然套上衣服，甩門而去，“蘇正，我不會放棄你的。”
他呆呆地立於窗口，看見安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路上，在一路狂奔。而對面五樓的窗口，換了幾個字：我，回來了……
5．命運把他們牽在一起
他牽著楊子葦的手，她的手很小，軟軟的，有點涼。他不禁緊緊地握著，卻又不敢握得太緊，怕她疼。
他跟她走在一起，卻感覺她並不屬於他，因為她的眼神是憂鬱的，甚至還有絕望，這種絕望常常讓他想那個夜晚。他知道，她並沒有完全忘記那個男人。而她卻不知道，她已經佔據了他寂寞的內心。他想，是命運把他們牽在一起，他只想好好珍惜。
他們坐在一起聊天，聊他們的童年，聊他們的父母與一些趣事，她說她表妹也在這個城，卻一直沒碰到。卻唯獨對愛過的人隻字不提，他們都是軟弱的動物，怕一觸及都會傷了彼此。所以，他們都是那麼小心翼翼。
他帶她去吃臭豆腐，溫州魚丸，天津狗不理包子，沙縣小吃。所以他喜歡吃的東西他希望她也能喜歡。他喜歡把她喂得胖胖的，喜歡看到她開心地笑。因為，她很瘦。他感覺到，她眼中的陰影在慢慢散去。
每個晚上，他都會在窗子上給她留言，向她道晚安。只是再也沒見過她跳舞。她說，那個男人是舞蹈教師。
6．安然的死
而安然在同事面前總是表現出對他的非凡熱情，好象非得讓別人知道他們有過什麼。同事投來曖昧的目光，好象他是那種愛了卻又負不起愛的男人。
而每個晚上，都會接到安然的電話，有時是來找他，讓他很心煩。卻無法擺脫她的死纏爛磨，如果一開始對她是好感的話，現在的她卻讓他感覺生厭。而原來的寂寞，卻變成了三個人的糾纏。
當他們再一次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安然，這個為愛痴狂，內心剛烈的女子，從窗口縱身跳了下去。以飛舞的姿勢。路上，一灘血水蔓延開來，淹沒了他的視線。
此後，蘇正再也無法站在窗口，他怕一打開窗，安然就會出現，幽怨的眼神。嘴角滲著血。他知道，他再也無法原諒自己。
而同事都是用一種很異樣的目光看他，讓他難以忍受。
那段時間，他開始變得更加沉默。
7．最後還是寂寞
楊子葦在生活中也漸漸淡去。他再也無法給她寫留言，也再也看不到她的留言。但他卻停止不了對安然的愧疚與對她的想念。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有幾次他跑到對面的五樓去找她。按了很久的門鈴，卻無人響應。最後一次按門鈴，他看到隔壁的門是開著的，便叫，“有人麼？”
一箇中年婦女探出了頭，他指了指那房間，“您好，您知道這裡住的一個女孩哪裡去了嗎？”
“半個月前就搬走了。”然後她又打量蘇正，“你叫蘇正吧？”
“對對。”蘇正忙應著。
“你等等。”她轉過身，把一個信封遞給了他。
“謝謝。”他邊下樓，邊把它打開。上面是娟秀的筆跡：
蘇正：
我已經不能確定你會不會來找我。如果不是，你想你便看不到這封信了。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告訴你，謝謝你曾在一生中最低落的時刻幫助了我。我在窗上給你留了很多話，你卻沒有回過。我想你是並不在意我了。或者，你已經把我給忘了。這樣或許對我們更好。但我會永遠記得與你在一起的時光。為了他我不顧一切拋棄所有來到這個城市，而為了你，我留了下來。我給了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卻沒有給我任何消息，也沒有找過我。還有，安然是我一直尋找的表妹。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現在，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再見。希望你能過得好。
楊子葦
4月13日
蘇正合上了信，他想，過兩天，應該回去看看前女友了。
走在繁華的街，他再次被巨大的虛空所籠罩。他想有些寂寞，原來也可以刻骨銘心。那麼，就揹著它上路，一直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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