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簡直是沙漠裡突降了一道甘霖,恰巧還都流到了陶家人嘴巴里,陶善石和文惠娘兩人都是老實人,從沒見過什麼厲害人物,女兒嫁給書院院長的兒子,在他們看來已經是女兒摸到了“天”了,此刻聽到那模樣俊美溫潤的男人與孫員外認識,不受控制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但轉瞬,兩人都反應過來一件事,這人……是誰呢?
幫閒們自然也奇怪,某個幫閒嘍囉問道:“你是誰啊?和這陶家又是什麼關係?”
趙霽雲被一大群凶神惡煞強壯如山的幫閒圍困著,也只是斯斯文文溫文爾雅地說:“鄙姓趙,是李齊光之友。”
李齊光又是何人?
自有人替幫閒們答疑,一直瑟瑟發抖卻努力撐著身子站在禾衣身旁要護著自家娘子的麥黃挺起胸膛,說了句:“李二爺便是我家娘子的夫君!”
這下不止是幫閒,文惠娘和陶善石也都知道了這位穿著白衣的年青男子乃是他們女婿的朋友,女婿的朋友自然也算得上是人脈,當即兩人看向趙霽雲的眼神便都是期盼與希冀。
事情到了這裡,便不是陶禾衣堅持著不要趙霽雲幫助的時候了,她忍不住抬眼也看向他,她想開口說話。
可趙霽雲卻沒有看她,沒有看陶家人,他站在那幫閒頭子面前,那幫閒頭子身形高大健壯,如山一般,樣貌極兇惡神一般,可禾衣卻發現趙霽雲身量竟然比那幫閒還高了一點,身形清瘦但肩膀寬闊。他唇角還含著笑,但神情淡淡的, “你們回去吧,就說明日趙霽雲會登門拜訪,探望孫家小公子。”
只這麼一句話,卻無端有些威懾,至少那幫閒頭子愣了一下,皺了眉頭盯著趙霽雲看了一會兒,似是遲疑了會兒,才道:“既如此,就給你這麼個薄面。”
趙霽雲也客客氣氣的:“多謝。”
幫閒們很快離開,陶禾衣一直到這個時候才有機會對著趙霽雲說話,她對著趙霽雲福了一禮,鄭重道謝:“多謝趙公子。”此時此刻,她說不出別的話,打從心底裡感謝趙霽雲。
趙霽雲低頭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因為驚嚇而蒼白的臉頰,他緩慢地摩挲了一下背在身後的手指,溫聲說:“無礙,李兄與我相交甚好,既知曉這些事,而我恰好能幫上忙,豈能坐視不理?”
陶禾衣感激地抬頭又看他一眼,再言一次謝,身後便傳來文惠娘抽噎的聲音,她一下回身跑回鋪子裡。
地上擺了一地玉器,因著家裡是做玉器的,地上鋪著一層毯子防摔的,可即便如此,在刻意的打砸之下,掉在地上的玉器還是壞了一大半,還有那一小半則是被陶善石護在了身下。
“壞了這麼多玉器,要如何賠償才好,家裡的存銀還夠嗎?”陶善石此時才分得出心神去關心一下地上的玉器,聲音聽著一下子比從前蒼老了許多。
文惠娘哭著:“哪個還要管這些,如今我們得拿出銀錢來把玉郎救出來!”
陶善石木訥的臉上覆上了一層急出來的冷汗。
陶禾衣心裡壓著這一件件事,卻是蹲在地上聲音輕柔地哄著爹孃,“娘,弟弟會沒事的,你先別哭了,身子要緊,爹手上還有傷,需得你照料呢……爹,我會把弟弟帶回來的,存銀不夠我們就去錢莊裡借,那錢莊掌櫃的是個好說話的,你也知道,爹你別急。”
這般輕聲細語地哄了會兒,文惠娘與陶善石才被哄進鋪子後面的小樓裡休息,原本禾衣也要跟著去,但麥黃拉了拉她袖子,湊過來小聲說:“娘子,趙公子還在。”
禾衣愣了一下,回頭,果然看到趙霽雲依然站在鋪子裡,他似乎沒有過多注意她這邊,只是將視線放到還在架子上倖存著的幾件玉器上,這讓禾衣心裡鬆了口氣,至少心裡沒那麼難堪。
“趙公子。”她上前一步,輕聲喊道,心裡想著先前他說過的話,在心中醞釀了一下該如何開口。
趙霽雲沒立即回頭,卻出了聲:“嗯?”那聲音低沉,有幾分漫不經心。
陶禾衣深呼吸一口氣,清聲道:“多謝趙公子相助,方才你說明日會登門拜訪孫家,我想帶著薄禮跟你一道去。”
她總不能真的讓趙霽雲一個外人去替她家跑這樣的事情,若不是丈夫的關係,趙霽雲根本不會沾手這些麻煩,她心中歉疚至極,看向趙霽雲的目光也是帶著歉意的。
趙霽雲似感應到她的目光,偏頭看她。
陶禾衣再次對上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目,那眼尾微微上翹,帶起一些褶,斯文又溫柔,他看看她,點頭說好,也清著聲說:“如此正好,畢竟趙某不是隻是一介局外人。”
禾衣感激不已,但對這話深表認可。
趙霽雲只是一個外人,怎能代表他們家去孫家拜訪交涉?
但他真不愧是丈夫的好友,品性與丈夫一樣友善溫柔,十分仗義,陶禾衣心裡再次這樣想。
她想問問明日何時去孫家,卻見趙霽雲指了指上面架子上擺著的一尊玉雕問道:“不知這尊玉雕可是有人訂下的?”
陶禾衣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是一尊蛇纏桃枝的玉雕,由一塊有瑕疵的粗糙玉石雕成的,天然墨色、褐色與粉色糾纏在一起的顏色,是兩年前禾衣出嫁前完成的最後一隻玉雕擺件,說不上雕得有多好,加上那玉石實在不算什麼好玉石,透光性也差,一直到現在還在架子上吃灰。
她搖了搖頭:“沒有。”
趙霽雲已經拿下那件玉雕,似乎很是喜愛,修長的手指摩挲把玩著。
“嫂夫人若是想道謝,便將此作為贈禮贈與我,如何?”他溫溫笑著看她,指尖輕輕擦過擺件底部,那裡一般會藏有玉雕師的名字,刻成小字留在上面。
不過一件沒人要的玉雕擺件,陶禾衣怎麼會不願意相贈?只是這玉雕實在是太次了一些,她怎好意思送這個?
禾衣說道:“這玉雕的料子很是粗糙,我家中還藏有一兩塊品色好些的玉石底料,趙公子可有喜歡的樣式,我讓我爹雕琢細細雕琢一番。”
趙霽雲卻拿著那尊蛇纏桃枝,看著她輕輕笑著說:“玉料雖次,可這擺件玲瓏可愛,屬實長我心上了,便只想要這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