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垂煙也瞧出,洛神醫的字跡定然在上等。
可就算如此,也無法改變她對洛神醫的觀感。
應月望去,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果然,字如其人。
她突然記起,信封上蘇臨的字跡。
倒是規規整整,卻總透露著幾分虛情,不夠真實。
原來他的字跡也早就提醒過她,此人並非良選,只是曾經的她沉溺於愛情的甜膩中,完全忽略這些。
“你讓她去藥房抓些上面的藥材來,一日兩服,早晚各一服。”
應月拿過宣紙,將它遞給垂煙。
“小心些許,上面的墨還未乾透,莫要沾在衣袖上。”
垂煙不情不願的接過。
小姐倒是寶貴這一紙藥方,也不知這藥方有什麼作用,該不會真將小姐變成那五大三粗的漢子吧?
垂煙想象了一番,突然身子一抖,臉色微微發白。
應月略微疑惑的望向她。
垂煙卻有些無法直視應月的那張臉,垂下頭顱。
“小姐,奴婢這就去。”
“時間也不早了,老朽待的時間過長,這就離去,應小姐莫要忘記和老朽的約定,明日,你人要到,老朽要的東西也要到。”
突然,應月揚起嘴角。
“神醫可否再同意本小姐一個請求?”
洛神醫心有疑惑,便出聲問道:“應小姐有什麼請求?”
“能否拒絕蘇家求醫?”應月嘴角揚起。
只見洛神醫眼皮掀起,瞳孔微微放大,隨後連忙閉上眼睛,像是害怕窺探到什麼不該窺探的秘密,見他後退一步。
“這…”
洛神醫面露為難之色。
太為難他了。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間並不存在的汗水。
應月輕笑一聲:“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神醫只當是沒聽見便好。”
洛神醫輕吐出一口濁氣。
“應小姐說笑了,老朽剛才突然耳聾,什麼都沒有聽見。”
說罷,洛神醫生怕再從應月口中聽到什麼驚天駭聞,連忙離去。
院中便只剩應月一人。
她靠在椅背上,抬頭望向天空。
日光高掛於藍幕,枯枝替她擋去了些許日光,卻仍覺得有幾分刺眼。
溫熱的暖光灑落在面中,卻覺得有幾分灼燒。
她的皮膚,還真是有些過於嬌嫩。
次日。
垂煙替應月將頭髮簡單挽起,換了一身素衣。
素衣樣式質樸,是應月特意要求垂煙在街上買來,尋常婦女穿的樣式。
灰撲撲的,完全看不出任何款式。
“小姐莫不是真要去學那什麼醫術?”垂煙幫應月輕輕梳過髮絲,眼神空洞,有幾分心不在焉。
“既然答應了洛神醫,便沒有食言的可能。”應月淡聲說道,她垂下頭顱,如鴉羽般的睫毛微微扇動。
垂煙嘆息一聲。
“小姐莫要怪垂煙多嘴,只是垂煙不知小姐為何突然興起要學那什麼醫術?小姐只需學些琴棋書畫便好,何必自討苦吃?應府家大業大,也不需小姐操勞什麼。”
應月抬頭。
銅鏡中,垂煙的身軀略微扭曲,立於她的身後。
她那雙關節微腫起的手,捏著一柄木梳劃過她的青絲。
應月抬起手摁住她的手。
“若我記得沒錯,你應該從小沒有念過書。”
垂煙手上動作一頓,眉眼低下:“回小姐,奴婢確實沒讀過書,奴婢幹些粗活累活,用不上那些文人玩意。”
“那你可還記得,你年紀尚幼時被賣進府中,曾有段時間哭著喊著要和我一同聽夫子講書,那時你還未在我身側,尚在教養嬤嬤身邊被調教,可捱了一頓好打,幾次才長教訓,也是那時我記得你,將你帶在身邊。”
垂煙眼神放空,似是在回憶,她嘴角微微揚起,心情有幾分雀躍。
“沒想到小姐竟還記得那時的事。”
“確實印象深刻,府中就沒有你那般鬧騰的性子,第一次瞧見自然覺得新奇。”
垂煙的神情有幾分落寞。
“爹孃對我極好,他們將我送進府中也是指望我能過上好日子,那時我不懂,只以為爹孃不要我,便想著使勁的鬧,鬧煩了應府就不會要我了,現在想來,幸虧老爺夫人仁厚,若是換了他府,垂煙怕是留不下這條性命。”
應月輕笑一聲:“當時的垂煙可還曾哭著鬧著要聽夫子講書,現在為何又說用不上那些文人玩意?你們家中若是出了一位狀元,你爹孃自當欣喜若狂。”
垂煙一愣,手中的木梳掉落在地。
她神情慌張,連忙跪在椅旁:“對不起小姐,垂煙不是故意的。”
應月拉過她的手,摩挲著她手心處磨出的老繭。
若是沒有那場夢,她便只覺得這是奴僕該做的,見識過垂煙為她不甘,為她奮起,現在瞧著她手上的傷痕,便多了幾分憐惜之意。
垂煙的一生都在與她掛鉤,生或死,皆是因她。
她依稀記得那日。
偷聽到爹孃議論,議論的人便是垂煙。
當時教養嬤嬤稟報,說買來的丫鬟中有一個丫頭性子極倔,鬧騰的不輕。
當時爹孃並未在意,讓教養嬤嬤隨意處理。
她記得那日大鬧的丫頭,便跟在教養嬤嬤身後,自然聽到教養嬤嬤說,殺了那亂鬧的丫頭,丟進亂葬崗。
她便同爹孃要來那丫頭,才有了今日的垂煙。
“垂煙啊,你雖待在我身側,待遇要比那些沒有主子的丫鬟好,可終究還是要幹些粗活髒活,這雙手,吃了不少苦頭,也不知還能握得住筆嗎?”
垂煙身子微微抖動,她突然退後,又將頭磕在地上。
“小姐,垂煙沒有其他心思,只想一心伺候好小姐,兒童時的戲言做不得數,垂煙也早知那是不對。”
應月坐直身軀,望向鏡中自己。
“垂煙,我自認為待你不錯,才把你養的越發嬌縱。”
“小姐,垂煙知錯,垂煙不該多嘴,小姐自有小姐的主意,垂煙不該管那麼多,垂煙這就去領罰。”
垂煙立馬站起,扭頭便要向外走去,在她即將踏出門檻時,應月方才叫住她。
“你走了,我身邊可沒有用得順手的丫鬟。”
垂煙頓住腳步,垂下頭,乖乖回到應月身側。
木梳不知何時被應月撿起放在桌邊,她拿過木梳,手臂微微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