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川回了屋，坐在炕沿上，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過去的點點滴滴。
他作為家裡的老大，從小陸豐田和王翠花對他就跟其他孩子大不一樣。
他四五歲時，其他孩子還在無憂無慮地玩耍，而他卻被陸豐田和王翠花早早地要求操持家務。
每天天不亮，他就得掙扎著起床，在冰冷的水中洗衣，煙熏火燎中做飯，還要費力地給豬餵食。
哪怕他做得稍有不好，陸豐田便會大聲呵斥，王翠花更是會動輒打罵。
從小捱打次數多了，他自然就記住了，以至於長大後，他學啥都比別人快，還比別人出色。
再大點兒，七八歲時，他的活兒愈發多了，不光要做家務，還得去山上撿柴火，跟著陸豐田下地幹活。
他從小到大聽到最多的就是陸豐田那句：“川子，你是家裡的老大，你要幫著家裡多幹些，你要處處讓著弟弟們。”
別人家的孩子在滿村子玩耍打鬧時，他卻在為家裡的生計奔波勞累。
炎炎夏日，他在田間幹活揮汗如雨；寒冬臘月，他在山上撿柴凍得手腳麻木。
他也曾羨慕過其他孩子能自由自在地玩耍，但他清楚自己沒那個命。
在靠山屯村民眼裡，他是百年難遇的好孩子，可陸豐田和王翠花卻認為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而且極少誇他一句。
更沒人知道，他在家裡幹活最多，吃得卻最少。
那時候的他，哪裡知道自己並非陸家親生，只當是陸豐田和王翠花對他要求嚴格，家裡著實困難。
如今想來，他們就是把他當成陸家免費的苦力使喚。
隨著年歲漸長，他懂得的事兒越來越多，也察覺出一些端倪。
因為有好幾次，他都瞧見王翠花帶著陸志遠偷偷開小灶。
陸志遠只比他小兩歲，不但不用像他那樣早起幹活，還能每頓吃飽飯。
那時候的他心裡堵得難受，在山上撿柴火時，偶然碰到了在山裡打獵的牛老根。
牛老根的家人在抗戰時都沒了，家裡就剩他自己。
土地改革後，牛老根有了自己的地，但他更喜歡進山打獵挖藥材，那時他還沒買牛。
牛老根常進山打獵，碰見他的次數不少，每次兩人都會聊上幾句。
這次牛老根見他似有心事，便問他咋的了。
那時候的他心情極度鬱悶，便跟牛老根哭訴了自己的遭遇，這也是他唯一一次在外人面前哭訴。
他沒想到牛老根聽完後，既不安慰他，也不給他出主意，而是在那之後，教會了他在山裡打獵找藥材的本領。
可以說，牛老根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主動對他好的人。
牛老根教他打獵找藥材的本事，還叮囑他別告訴任何人。
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捱過餓。
村裡孩子七歲就能上學，可陸豐田跟王翠花根本沒想過讓他去上學。
直到陸志遠七歲入學時，在學校總捱打受欺負，陸豐田這才讓他一起上學，目的就是讓他在學校護著陸志遠。
如今想來，當時陸豐田心裡肯定極不情願，只是為了陸志遠能好好上學，將來有出息，才咬牙讓他一起去了。
他雖說有幸上了學，但家裡的活一點兒沒少幹，每天放學回來陸志遠著急出去玩，他則要跑回家著急幹活。
直到 62 年，他和陸志遠一起小學畢業，陸豐田說啥都不許他繼續讀初中。
說家裡負擔重，他是家裡老大，往後得幫家裡幹活養家。
後來，陸志遠這個在學校混日子的傢伙上了初中，而他這個在全班考第一的人只能輟學，在村大隊幹農活掙工分。
那一年他十四歲，在大隊幹活，每天最多也就掙 6 個工分，這還是他幹活利落又肯賣力的結果。
那時候，陸豐田和王翠花對他的要求更多了，他下工回來不但要做家務，還得幫帶四歲的陸愛黨和兩歲的陸紅梅。
那時候他身高都一米七左右了，比陸志遠高出一大截。
他哪樂意在家帶孩子，每天等陸衛民放學回來把孩子推給他，自己就帶著柴刀去山上砍柴。
說來也巧，那天他又和牛老根碰上了。
這時牛老根的牛已歸了大隊，他現在靠給大隊養牛掙工分，順便幹著拉腳的活兒。
都在一個村裡住著，牛老根知曉陸家的事，也清楚他學習好卻沒機會上學。
現在兩人在山裡遇上，牛老根一邊上下打量他一邊連連點頭，看得他一頭霧水。
緊接著，牛老根就問他，想不想入伍當兵。
當時他都懵了，他雖年紀小，但也知道部隊招兵選拔條件嚴格，再說自己是小學文憑根本不符合要求。
那時候，牛老根就問他想不想當兵，先別考慮其他的。
當時他腦子一熱，大聲說道：“想！”
他不清楚牛老根用了啥辦法，只知道沒過多久，陸豐田就讓他又去上初中了。
而且，把他戶口本上的年齡也改大了兩歲，讓他儘快學完初中知識拿到畢業證。
當時他用了兩年才拿到初中畢業證，如今想想，要是他一年能拿到畢業證，陸豐田肯定不會讓他上兩年學。
64 年他十六歲，但戶口本上已經十八歲了，部隊三月份徵兵，陸豐田就找到大隊長把他的名字報了上去。
果然，他各方面條件都符合，順利被選上，獲得了入伍當兵的機會。
他入伍臨走前一晚，去見了牛老根，一是跟他道別，二是想問清當年的事。
牛老根見他一臉認真，就笑著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原來，當初牛老根專門找了大隊長，讓大隊長去陸豐田跟前唸叨了一番。
話裡話外都是他身體條件好，要是能入伍當兵，陸家以後就能翻身，變個樣兒。
大隊長還把當兵的待遇詳細跟陸豐田講了一遍，當兵每月不但有津貼，要是立了功當了幹部，能給家裡帶來更多好處。
陸豐田聽了這些，自然上了心，回去琢磨一晚，第二天就送他去上學。
他知曉事情真相後，真不知該如何感激牛老根。
也就是說，若不是牛老根，他根本沒機會當兵，也不會逃離陸家這個狼窩六年。
現在他說給牛老根養老，絕非隨口一說，他是真心想報答牛老根的恩情。
牛老根是他人生路上的第一個貴人，上輩子，他活得糊里糊塗，啥都沒為牛老根做自己就早早離世。
這輩子，他重生歸來已經清醒，他定要加倍報答牛老根的恩情。
養老送終是他對牛老根的承諾，同時他也想讓陸豐田夫妻親眼看看，好人都有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