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出，車廂內一片沉寂。蘇玉華安靜地翻著書，與司雲霆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突然，車輪一頓，差點讓她失去平衡。
“怎麼回事？”司雲霆蹙眉問道。
車伕明月回稟：“世子，前面有人攔車。”
司雲霆揮了揮手：“繞道而行。”
蘇玉華放下書本，掀開車簾望去。路邊跪著一對面黃肌瘦的兄妹，男孩頭上插著草標，妹妹緊緊抱著草蓆上的屍體，嚎啕大哭。那景象令她心頭一顫，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她從袖中取出孟氏方才給的銀子，遞給丫鬟春梅：“去，給他們些銀錢，讓他們能體面地安葬母親。”
“是。”春梅接過銀子，快步走向那對兄妹。
放下車簾，她對上司雲霆探究的目光，輕聲解釋道：“失去母親的人，都不容易。”
司雲霆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道：“聽聞你也早早沒了母親。”頓了頓，他又吩咐道，“再給些銀兩，免得他們跟來打擾。”
蘇玉華看著眼前這個一向被稱作紈絝的夫君，雖然叛逆了些，倒也不失為一個明事理的人。
回到侯府，司雲霆率先下車。蘇玉華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多謝。”
司雲霆腳步一頓：“以後就這樣吧。”
“好。”蘇玉華展顏一笑。她明白他的意思，今後她給他面子，他便在外護她周全。這樣的交易，對她而言再合適不過。
司雲霆離去後，蘇玉華直接去了卓氏處。剛進門，就看到卓氏笑吟吟地迎了上來。
“玉華來了！”卓氏拉著她坐下，笑道，“今日的事我都聽說了，雲霆表現得很好。”
蘇玉華溫婉一笑：“夫君待我極好，連帶著孃家那邊也給足了面子。”
卓氏聞言更是歡喜，連聲誇讚她知書達理，懂得體恤夫君。臨別時，卓氏拉著她的手，低聲叮囑道：“雲霆雖然有些任性，但心地不壞。你多擔待些，慢慢就好了。感情好了，生個一兒半女傍身不成問題。”
“兒媳明白。”蘇玉華恭敬應道。
回到院中，天色已暗。蘇玉華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那張精緻的容顏，忽然笑了。如今她讓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小可憐了。
而此時的錢家，蘇含蕊正如困獸般在房中來回踱步。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她喃喃自語，眼中滿是瘋狂，“她怎麼可能得到司雲霆的寵愛？那個紈絝，那個浪蕩子，怎麼可能…”
錢聞禮在一旁勸慰：“含蕊，別想那麼多了。世子既然願意護著她，想必是…”
“聞禮！”蘇含蕊猛地轉身，緊緊抓住丈夫的衣袖，“你一定要好好讀書，一定要高中！我不能輸給她，絕對不能！”
錢聞禮握住妻子的手，柔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
蘇含蕊卻像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地說著：“當初要不是她出手相助，你怎麼可能…”話說到一半，她猛地閉上嘴，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錢聞禮疑惑地看著她：“含蕊，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蘇含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是說，你一定能考中的，我相信你。”
錢聞禮輕輕擁住她：“別擔心，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蘇含蕊靠在丈夫懷中，眼中卻閃過一絲陰翳。
蘇玉華斜倚在軟榻上，漫不經心地攪動著紅豆酥酪。瓷碗中的糖漿緩緩打著旋，映出她略顯疲憊的面容。
卓氏的話還在耳畔迴盪。那位婦人皺紋密佈的臉上帶著關切，絮絮叨叨地叮囑她要在子嗣上上心。“有一子傍身，從今往後誰敢欺負你便是與我為敵。”
她放下瓷勺，輕笑了一聲。笑聲中透著幾分淒涼，幾分自嘲。
生孩子？
上一世她為了一個孩子，付出了足夠多的代價。那時她才十六歲，身子骨都沒長開，就懷了錢聞禮的骨肉。整日忍受著孕吐的痛苦，卻還要強撐著笑臉，在錢府那些尖酸刻薄的眼神中周旋。
她摸了摸小腹，彷彿還能感受到當年的痛楚。大著肚子還要為他左奔右走，在婆母面前低聲下氣，在姐妹面前忍氣吞聲，就為了在錢府爭得一席之地。
難產血崩的時候，她疼得恨不得一刀了結自己。產婆的呼喊聲，丫鬟的哭泣聲，還有那刺鼻的血腥味，至今想來都令她心有餘悸。兩天，整整兩天，她在生死邊緣掙扎。最後孩子和她，都差點沒能活下來。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生育的可能。大夫說她的身子虧空太過，終身難有子嗣。而錢聞禮，也因此對她冷眼相待，最後休棄了她。
想到自己上一世，蘇玉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這一世，她要為自己活。不再做任人宰割的棋子，不再為了所謂的名分委屈求全。
院子裡的石榴花開得正豔，紅豔豔的花瓣隨風飄落，像是灑下一地的血。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少夫人！”霜紅急匆匆地跑進來，臉上帶著驚慌，“雪姨娘又來了！”
“讓她進來。”蘇玉華不急不緩地說，聲音平靜得彷彿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霜紅走近幾步，附在她耳邊，將今日打探到的消息說了。原來司雲霆今日陪她回門，是瞞著卓雪的。這事被卓雪知道後，立馬鬧起來。
“少夫人，那女人性子烈，方才在府門口就鬧得不成樣子，奴婢聽說她還摔了好幾件東西。要不要……”
“無妨。”蘇玉華輕輕搖頭，“讓她進來便是。”
話音剛落，卓雪已經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她一身豔麗的紅裙，襯得臉色更加蒼白。她的丫鬟夏竹拼命拉著她的衣袖，急得滿頭大汗。
“姑娘，別鬧了……”
“閉嘴！”卓雪甩開夏竹，惡狠狠地瞪著蘇玉華，“你憑什麼讓司雲霆陪你回門！”
蘇玉華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他是我夫君。”簡單的四個字，卻字字如刀，刺在卓雪心上。
“他根本不愛你！”卓雪聲音尖利，像是一把生鏽的刀在石板上摩擦。
“那又如何？”蘇玉華放下茶盞，眼神淡漠。
“你……”卓雪被她淡漠的態度激怒，整個人都在發抖，“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明知道他心裡只有我，為什麼還要霸佔著他！”
春梅在一旁聽不下去，“你一個青樓女子，也配在這裡放肆！”
“你說誰是青樓女子！”卓雪猛地轉身，眼中閃著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