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京城?”
“嗯,是…也不是,小時候,是鶴卿哥哥帶著奴婢,四海為家,去過很多地方。”
顧惜惜想起幼年與顧鶴卿相依為命的日子,眼中淚光瑩然,又想起自己的鶴卿哥哥在詔獄生不如死,心就像被萬針攢刺那樣疼。
“陛下…我哥…我哥是一個很好的人,他真的很好很好,奴婢兩歲時,身染時疫,被家人嫌棄,扔在了亂葬崗,鶴卿哥哥去捉蜈蚣入藥時,發現了奴婢,並撫養奴婢長大。”
“那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流浪江湖,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就這樣他還帶著奴婢,不嫌棄奴婢是個累贅。”
“實際上,鶴卿哥哥的醫術很好,本來能掙到好多好多銀子的,可他給窮人治病總是不收銀錢,甚至還要自己買藥貼補,這才窮困潦倒。”
“陛下,奴婢聽說,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可為什麼老天爺不幫幫鶴卿哥哥?為什麼那些欺負他的壞人可以活的這樣肆意?為什麼….”
“住口,你這奴婢,怎敢這般與陛下說話。”皇后厲聲喝止。
“…奴婢該死。”顧惜惜慌忙跪倒。
“皇后。”李燁語氣不善。
“妾…妾聽她口吐妄言,一時心急這才出口訓斥,不是有心的。”
“你站到一邊去,顧惜惜,接著說。”
顧惜惜窺著李燁的臉色,見他神情如常,沒有絲毫不悅,大著膽子膝行數步,輕輕扯住了黃袍的一角。
“求您饒了鶴卿哥哥….如果您真要他死,念在他過往行醫救人的恩德,給他個痛快吧。”
“起來。”
“放心吧,朕不殺他。”
“那…那您還打他嗎?”
顧惜惜弱弱地問。
“這取決於你。”
“奴婢?”
“嗯,你跟朕講講你們小時候的事,講得好朕就不打他。你不是說他一直帶著你四處流浪嗎?去過哪些地方,跟朕說說。”
“那我們去過的地方就多了,向南到過柳州府,還去過平越、永州、衡州…..”
“去過雁蕩山嗎?”
“去過!奴婢不僅去過,還在雁蕩山住過兩年呢。”
提起雁蕩山,顧惜惜的雙眸閃閃如星。
“那是奴婢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雁蕩山特別美,四季如春,流水淙淙,每年四月,凌雲尖上的杜鵑花,開得那樣燦爛,就像天邊被揉碎的雲霞,落在人間。”
顧惜惜似乎陷入了某種美夢中。
依稀聽見耳畔有人在喊。
“芊芊,慢點跑,小心別跌倒了。”
“讓她玩,難得高興。”
顧惜惜講了很多幼時趣聞,怎麼捕魚,怎麼捉兔,李燁聽得津津有味。
這一講就是半個多時辰。
“講的很好。”
李燁笑了笑。
“陛下,那您不會再讓人打鶴卿哥哥了吧。”
“不打。”
說完,李燁起身欲行,走了幾步,忽然轉身道。
“你既如此愛重顧鶴卿,朕將你賜給他做妻子如何?”
“……”顧惜惜閃著大眼,錯愕:“奴婢是他…他的妹妹啊。”
“又沒有血緣。”
“不行!”顧惜惜頭搖的和撥浪鼓一般,“奴婢從來只把他當哥哥。”
“你這麼說,顧鶴卿恐怕要傷心了,也許他…”
“不可能!”顧惜惜斬釘截鐵地道:“這就更不可能了,鶴卿哥哥從來都是把奴婢當小孩子。”
“哦…”李燁不自覺地彎起唇角,“原來是這樣。”
“皇后,朕還有國事要忙,這就走了。大伴,拿五百兩銀子給顧惜惜,朕賞她的。”
一聽到銀子,顧惜惜整張臉笑得極為燦爛。
“多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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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燁在心裡笑了,去時的步伐明顯比來時輕快。
顧惜惜拿了銀子,五百兩,很沉,她向皇后行過禮後,就開始哼哧哼哧地搬銀子,可羨慕壞了旁邊的宮人。
皇后握著趙嬤嬤的手,逐漸收緊。
“陛下…陛下這是什麼意思?看上這個奴婢了?”
“也許就是瞧著顧惜惜面善吧,陛下從小循規蹈矩,從未玩過這些,一時起了興致也是有的。”
皇后點點頭,想了想吩咐道:“嬤嬤,陛下似乎很喜歡雁蕩山,你去找個畫師來,讓他照著顧惜惜的描述,畫一幅《雁蕩春景圖》。”
“娘娘真是善解人意,陛下得了畫,一定心裡歡喜。”
“但願吧,本宮做事總是做不到陛下心坎上。”
“嬤嬤,你說陛下去過雁蕩山嗎?”
“這怎麼可能,陛下七歲就往代地就藩,藩王無旨離開封地,可是殺頭的罪過。”
這下皇后徹底放心了。
·
這日傍晚,李燁正在外殿捏著錦衣衛指揮使周銘送來的密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陛下,顧鶴卿醒了。”
“什麼時候?”
“就在剛剛。”
“好。”李燁將一摞紙放在案上,用鎮紙壓好,剛起身走了幾步,忽然道。
“給朕將那套玄色常服拿來。”
“陛下要現在更衣?”
“嗯。”
王掌印指揮宮人替李燁換好衣服,李燁立在銅鏡前打量了一番,眉毛高高挑起又輕輕壓下。
“過於沉悶,換龍袍吧,要紅黑相間的那套。”
“陛、陛下,那不是祭天時穿的麼。”
……
“換明黃的。”
宮人們急匆匆取來龍袍,王掌印剛將玉帶繫好,頭頂就傳來清冷的聲音。
“太嚴肅,換寶藍色常服。”
王掌印擦著汗剛將錦袍換好,李燁不滿地道:“太輕佻。”
王掌印:……
他第一次覺得當太監難,當皇帝的太監是難上加難。
等李燁換好衣服,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了。
嗯,穿的是第一次拿出來的那套玄色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