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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顧鶴卿奔了出來,跪在林夫人面前。

自從錦衣衛來顧家抓人,母子二人便再未相見。

林夫人得知自己的兒子遭受宮刑,又在蘭亭集宴上受辱,日日椎心泣血,痛苦不堪,此刻見兒子清瘦到如此地步,撫摸著顧鶴卿的臉頰,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

“我可憐的孩子,苦了你了…要遭這樣的罪….”

顧鶴卿跪在地上,亦是哽咽不能語。

“可憐什麼?還不是他自作自受!“

顧長嶺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瞪著兩隻眼訓斥:

“現在陛下開恩,讓你這個奴婢做了東廠廠督,你該當肝腦塗地才是,不好好當值,在這裡和一個婦人糾纏不清,像什麼樣子。”

林夫人怒極:“顧長嶺,別人欺他辱他,你這個做父親的不保護他,反而如此戳他的心,你還要不要臉!”

“我不要臉?你問問他,究竟是誰不要臉?為求活命自閹為奴,我的老臉都被他丟光了!虧我過往還覺得他有出息,把他接回府裡,現在想想……“

顧長嶺流露出極為厭惡的表情。

“上樑不正下樑歪,秦淮河上的官妓,生出的兒子也是自甘墮落!”

“顧長嶺!你可以羞辱我,不能羞辱我的母親。”

顧鶴卿霍然起身,比顧長嶺足足高出一個頭。

顧長嶺被這氣勢喝住,半晌回過味來,覺得丟了臉,硬挺著脖子:“我就是羞辱她,你能怎麼樣?”

“顧侯,請你看清我的身份。”

顧鶴卿身上的大紅緋袍刺痛了顧長嶺的眼睛。

正二品。

顧長嶺喉嚨滾動,那些難聽的話終究沒敢說出口,東廠督公有監察百官,上達天聽的權利。

就在此時王掌印忽然走了出來,面沉似水地道:“陛下有旨,顧長嶺殿前喧譁,杖二十。”

話音剛落,旁邊的小太監們立馬找來了刑凳,七手八腳地將顧長嶺按在上面,抄起大板左右招呼。

他們剛才把顧長嶺的言辭聽得真真切切,當然要把握這個機會,向督公大人示好。

整整二十板,一點沒留手,打得顧長嶺差點下不來,他怕在顧鶴卿面前丟面子,狠咬住嘴唇,等下刑凳時,滿臉是血。

“夫人,請。”

王掌印做了個手勢,林夫人戀戀不捨地鬆開兒子的手。

顧長嶺用衣襟擦掉臉上的血跡,跟在後面,一瘸一拐地上樓。

顧鶴卿仰著頭,看母親進了勤政殿,眼底一片憂色…

千萬不要因為自己,連累母親才是。

勤政殿內,李燁坐在青玉案後,細碎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沒有給他添上半分暖意,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彷彿萬年不化的冰川。

“臣顧長嶺見過陛下。”

“妾林氏見過陛下。”

二人同時下拜。

李燁微微頷首,“給夫人賜座。”

此言一齣,青玉案下三人全都驚詫萬分。

林氏不安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劉瑜,卻見他的眼中也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顧長嶺半張著嘴,足足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被賜座的不應該是自己嗎?

王掌印搬來一個繡凳,林夫人不敢深坐,只淺淺搭了個邊。

“多謝陛下。”

李燁聲音和煦:“以前不知道鶴卿長得如此俊美是像了誰,今日一見夫人,才知其中緣由。”

林氏嘴上忙道:“妾容貌粗陋,當不得陛下此言。”

心下卻疑惑:陛下什麼時候跟兒子的關係這樣好了,竟直接叫起鶴卿來。

李燁笑了笑,轉向跪著的顧長嶺時,又恢復了冷漠。

“顧長嶺,朕叫你來,是讓你寫一封休書。”

休書?顧長嶺跪在地上,半晌反應過來,忙道:“林氏不過是臣府中賤妾,逐她出府何須休書?”

李燁冷冷地道:“朕是讓你休了顧侯夫人。”

“什麼?”

顧長嶺懵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陛下好端端地讓自己休妻,自己那個夫人雖然好妒,沒少虐打府中小妾,但她畢竟為自己生下嫡長子,對顧家是有功勞的。

最為重要的是,她是徐國公的侄女,休了她自己還怎麼跟徐家往來。

可惜李燁根本不給他討價還價的餘地。

“你若是不想休妻,朕也可以讓她守寡。”

顧長嶺嚇得臉色發青。

王掌印端來紙筆,看著顧長嶺戰戰兢兢的寫下休妻文書,上面的罪名是悍妒不孝。

寫完之後,王掌印望向李燁,見他微微頷首,便從懷裡拿出事先寫好的明黃詔書,大聲道。

“顧長嶺接旨。”

“臣在。”

“顧門貴妾林氏,性情均淑、待下寬厚,德容兼備、守正不阿,今特賜林氏為三品淑人,執掌侯府中饋。”

“什麼!”

劉瑜等三人齊齊變色。

林氏捏著裙襬的手漸漸發白,她不在乎淑人的品級,她只是再也不想見到顧長嶺這張臉。

顧長嶺雙目赤紅。

“陛下,林氏可是秦淮河上的官妓,怎配做臣的夫人?求陛下收回成命。”

劉瑜緊張地道:“陛下….”

李燁壓了壓手,示意劉瑜不要說話。

“顧長嶺,這麼說你是要抗旨了?”

淡淡的語氣裡充滿威壓,瞬間,顧長嶺的衣衫就被冷汗浸溼。

他太知道李燁說話的分量,畢竟穆丞相九族的墳頭草都幾米高了。

“臣…臣遵旨。”

“呵。”李燁冷笑,“大伴,將這旨意發出去。”

“是。”

林夫人臉色慘白,雖然陛下是一片好意,可自己…自己寧死也不想再回侯府。

等旨意發出後,李燁隨手甩了根筆給顧長嶺。

“現在,給朕寫和離書!”

……

顧長嶺徹底傻了。

“朕念,你寫!”

“立和離書人京城林氏謹白:妾本書香門第,後許列侯顧氏,孰料所託非人,遇人不淑。顧氏子品行卑劣,不堪為人,上不能對朝廷盡忠,下不能愛護妻子,豺狼成性,蛇蠍心腸….”

“陛下!”顧長嶺臉色大變。

這和離書要是寫了,與林氏休了自己有什麼區別?

被一個下賤的官妓休棄,自己還有什麼臉活著?

李燁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眼。

顧長嶺哆嗦著手,不得不繼續寫下去。

李燁繼續說道:

“今按律例,特請陛下見證,自此黃泉陌路,永無相關。恐後無憑,立此為據。”

“見證人:李燁。”

“代書人:顧長嶺。”

一式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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