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完證,遷好戶口,眾人正要搭牛車回村,哪知左等右等,直到過了晌午,牛車都沒來。
桑枝付了一塊錢,外帶兩個白麵饅頭,包下了牛車。
她對趕牛車的王老漢說,下午有事要去鎮上一趟,還包他的車。
王老漢樂得眉開眼笑:“要是不急的話,你吃了飯先睡一會兒,我等你。你睡醒了去我家叫我,我今天哪兒也不去,專管送你。”
桑枝在空間裡美美地吃了頓飯,想到以後趙家人不會再來纏著她,心情大好胃口大開,飯都多吃了一碗。
吃過飯,睡個午覺。
桑枝找了塊舊粗布,把兩件襯衫、兩條褲子包起來,搭牛車去裁縫鋪。
半路上遇見趙志剛,滿頭大汗,臉色鐵青。
他看見桑枝坐在牛車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媽!你太過分了!我爸腿斷了,你還把牛車支走!”
桑枝冷笑:“別叫我媽!跟你爸領結婚證、上你家戶口本的人可不是我!你爸腿斷了,找你媽去,找我幹嘛?”
趙志剛噎住了,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王老漢虛空抽了兩鞭子,老牛快走幾步拉開了距離。
“慶來媳婦……不是,志剛媽——”
王老漢一開口,桑枝就笑著打斷:“叔,往後叫我桑枝吧。”
王老漢不以為然地搖頭:“哎,桑枝,你這可真是一丁點後路都沒給自己留啊!”
桑枝苦笑:“叔,你看看那一家子,老的小的哪一個有良心?我哪還有後路?”
王老漢啞然,沉默良久才說:“你往後可怎麼過?”
“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有手有腳,撿垃圾也餓不死。”
王老漢嘆口氣,搖搖頭,不再說什麼了。
又走了半個小時,遇見李寡婦和曹大壯。
曹大壯揹著趙慶來,趙慶來哼呦連天的喊疼。
李寡婦停下來給曹大壯擦汗,冷笑著給趙志剛上眼藥。
“看見沒!你親兒子不管你的死活,還是後兒子心疼你!你這個當爹的,臊得慌不!”
桑枝目不斜視,牛車也沒停頓一下。
趙慶來眼神直勾勾盯著桑枝,見她從始至終沒回頭看他一眼,心裡不由空落落的。
他不憨不傻,當然知道誰對他掏心掏肺,誰對他連哄帶騙。
要是桑枝能年輕一點,模樣俊一點,嘴甜一點——
那他又怎麼會經不起李寡婦的蠱惑?
說來說去,都是桑枝這個婆娘太差勁,留不住男人的心。
——
到了鎮上,桑枝直奔裁縫鋪。
店主程老漢正坐在一把木質搖椅裡聽戲,收音機吱呀吱呀放著《紅燈記》。
他閉著眼睛,搖頭晃腦跟著哼幾句。
桑枝走進店裡,輕聲喊:“叔,叔。”
程老漢眼睛沒睜,甕聲甕氣地道:“不做衣服。”
“我不是來做衣服的,我來問問轉讓店鋪的事。”
程老漢這才睜開眼,上下打量桑枝一眼,問道:“你要盤店?”
“有這個想法,想跟您老談談。”
程老漢眼睛一閉,懶洋洋道:“這有啥好談的?我這店裡的縫紉機、布料、桌椅板凳都算在內,一口價兩千塊。”
桑枝不由吸了口涼氣——兩千塊!!!
她全部家當也才九十多塊!
連零頭都不夠。
程老漢跟著戲詞哼了一句,慢悠悠道:“我這店裡布料多,花色齊全,一般人可買不到這麼好的布料,兩千塊已經是最低價啦!”
現在雖然放開個體經營,但很多東西還是要票的。
程老漢鋪子裡的布料,普通人有錢也很難買到。
桑枝擠出一抹笑:“叔這價錢要的是不貴,可我拿不出來。”
程老漢眼睛睜開一條縫:“你能拿出來多少?”
桑枝很不好意思:“說了怕惹您老人家笑話。”
程老漢挑了挑眉:“你總不能拿著三五百塊,就想盤我這麼大個店吧?”
桑枝尷尬搖頭:“三五百……也沒有。”
程老漢眼睛霍的瞪圓,直起身子上下打量她幾個來回,又慢慢躺了回去:“閨女,你膽子不小。”
桑枝硬著頭皮笑了笑:“叔,您看這樣行不?”
她怕程老漢直接拒絕,連口氣都沒敢喘,接道:“我在你店裡做工,用你的料子和縫紉機,賣出去的衣服利潤咱倆五五分,你看行不?”
程老漢閉著眼睛哼戲詞,沒接話。
桑枝也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但她還是想替自己爭取一把。
“叔,我也打聽過一些情況,嬸子身體不好,你這麼大年紀了,照顧起來也費勁。
我幫你照顧嬸子,你收留我在店裡做工。這店什麼時候盤出去,我什麼時候走人,絕對不糾纏。
叔,我也是遇上難處了,您老人家就當發發善心,行不?”
程老漢皺了皺眉,依然沒作聲。
桑枝的心慢慢涼了。
這年月,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老人家自己一大堆糟心事,她屬實是強人所難了。
“叔,對不住,打擾您老人家休息了。”
桑枝彎腰鞠了一躬,揹著小包袱轉身就走。
程老漢忽然開口:“你會做衣服不?”
桑枝眼睛一亮,驚喜地道:“會的!會的!這就是我做的衣裳褲子,您老人家看看還像樣不?”
她打開包袱,取出疊整齊的衣服。
程老漢坐直身子,戴上老花鏡,抖開衣服查看。
“嗯,手藝不錯,以前學過?”
桑枝低著頭笑了笑,含糊其辭。
程老漢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你這個年紀出來找活幹,想必是家裡出事了。
行,我也不多問,就依你說的,我出機器出料子,你出人工,利潤五五分。”
程老漢正說著,布簾子後邊傳來一道含糊不清的叫聲。
“老頭子——老頭子——”
程老漢立即起身,朝布簾子後走去。
桑枝連忙跟上。
裡頭是一間庫房,雜亂得很。
左邊堆著一些布料棉花,右邊放著煤爐、一張小方桌,桌上放著碗盤、菜刀菜板。
靠近棉花那邊有一張小床,床上躺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嘴歪眼斜,口水直流。
一股騷臭撲鼻而來。
程老漢扶起老伴,見桑枝跟進來,忙說:“閨女,你先出去。”
桑枝挽起袖子,笑著說:“叔,我來照顧嬸子,你給我找個盆,我給嬸子擦洗乾淨。”
程老漢皺了皺眉,想說不用,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這間裁縫店凝聚著他的心血,如今開不下去了,他想給店鋪找個好主人。
這閨女雖然沒錢,但如果人品好,也不是不能通融。
讓她過來當夥計,她有了營生,他也不用親手掐斷自己多年經營的心血。
不過,人品還是要考驗一下的。
程老漢打來一盆水,放下一塊粗糙發硬的毛巾,退到一邊站著。
桑枝解下許老太的褲子,幫她擦乾淨,換了一塊乾淨的墊子,又給她換褲子。
她是醫生,治病救人的時候,什麼髒汙沒經歷過?
桑枝暗暗給許老太把脈,心裡評估病情輕重,能不能治,該怎麼治,能治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