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老這番話擲地有聲，理所當然，好像還在等季明殊對他的教導解惑感恩戴德、五體投地。
他說的全是肺腑之言，季明殊若是有些羞恥心就應該自動退出昆吾劍之爭。
星象異動，到底還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是刺就要拔出！
季明殊垂眸，心中覺得荒唐可笑。
她知修真界弱肉強食，可她的付出與犧牲原來也是這般不值得。
“是三長老這樣想，還是整個無極宗都是如此想？”季明殊呼地抬頭，她舉起右手，手上的符篆還在閃爍著暗芒。
三長老皺眉，這是…傳訊符？
那又如何！
“你便是傳訊給你師尊，我也是這般說法。”三長老緊緊攥著降魔杖，語氣傲然。
玄虛修無情道，不偏私，不護短。
季明殊搖頭，她忽地勾唇，臉上掛了些許戲謔：“不是傳訊符。”
“是揚聲符。”
“三長老這番規勸之言，恐怕整個無極宗…不，整個修真界都聽的一清二楚。”
三長老：“你說什麼！？”
他難以置信地向前走了兩步，臉色鐵青，氣的鬍子發顫。
季明殊瘋了不成！
三長老周身靈氣環繞，威壓隨著情緒的起伏變化。
剎那間，狂風四起，草伏樹折。
“三長老！你要殺我？”季明殊早在三長老動手前就對著那揚聲符大叫一聲。
——三長老！
——你要殺我！
這一次，三長老聽到了。
少女驚慌的聲音從天地間傳來，清晰響亮，還有回聲。
順著山川河流，隨風飄灑到更遠的地方。
“你！”
於是威壓漸息。
三長老鐵青著一張臉，卻遲遲不再動手。
季明殊手指輕晃，揚聲符消失不見。
仙門中人大多虛偽，上三宗更重虛名，這般翻臉不認人的行徑至少表面上受人唾棄。
“三長老怎麼生氣了？”
少女笑的發自內心，靈動可人。
季明殊上前，衣裙翩然，從三長老身側繞過，聲音卻也拐著彎由遠及近。
“我這也是好心替三長老揚名。”
三長老深呼吸，他氣的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季明殊撕碎，但他還是壓低了聲音：“季明殊！”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季明殊重新站在三長老面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三長老得保護我。”
“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您就是嫌疑人。”
“宗門之間競爭激烈，到時候無極宗在道德的最低點被口誅筆伐，三長老便是罪魁禍首。”
三長老：“季明殊！”
居然敢算計他，這個廢物果然手段了得。
季明殊勾唇：“弟子告退。”
早就看這個糟老頭子不順眼了，她身邊危機四伏，既無人庇佑，便只能想方設法給自己尋個臨時靠山。
至於三長老的名聲、無極宗的名譽——
與她何干！
眼看季明殊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三長老生生踩裂了腳下地面。
他大意了！
遲早找個名正言順地理由除掉季明殊！
正這樣想，識海之中傳來大長老的聲音。
語氣不善，怕是要罰。
–
太華山在無極宗的最東邊，高度最高，山體最大，卻無長老鎮守，無弟子修煉。
山間林木茂盛，中心處向內凹陷。
昆吾劍便在這凹陷之中，山下設有校場，巨大的擂臺兩側是獵獵彩旗。
而左側看臺上，總共六位長老已經到齊。
慕名而來的弟子很多，季明殊到場的時候，校場上已經站滿了內門弟子。
她一齣現，就吸引了全場所有人的目光。
方才三長老和季明殊的對話大家都聽到了，現在心情頗有幾分複雜。
其實三長老有些話說的也沒錯。
既然已經修為盡失，還是不要招搖過市，丟人現眼的好。
季明殊只一眼就看出來這些人在想什麼。
所謂上行下效，不過如此。
都是一丘之貉罷了。
她還沒走兩步，裴妄就已經跟上了她的腳步。
少年看她的目光太過直白熾熱，好似將她從頭到腳，從內到外，仔仔細細全部看的清楚。
季明殊再看，那些內門弟子便都已經匆匆移開了視線，想必是對她這個小徒弟頗有忌憚。
“小妄。”
“黑色寡淡，不襯你。”
季明殊隨意開口，如同閒聊般照例硬刷好感度。
也是實話。
十七歲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年紀。
裴妄姿色絕佳，即便是黑色也遮不住昳麗容貌，只是太過死氣沉沉，蒼白沒有血色，倒像是遊走在人間的惡鬼。
沒有一絲活人氣，陰氣森森。
也怪不得那些內門弟子怕他。
裴妄收回視線，跟著季明殊站在人群之外，如翠竹堅韌，松柏清貴。
攥緊的拳頭卻昭示少年的內心並不平靜。
——“不要總是穿黑色，老氣橫秋，難看！”
——“小妄，紅色！你皮膚白，穿紅色定然好看。”
彌足珍貴的記憶總會反覆想起，像是打磨的玉，在時間中愈發清晰。
紅色耀眼，可他要悼念。
有的人活著，卻也是披著人皮的惡鬼。
短短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季明殊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又冷了幾分。
季明殊：？？？
不是？
懷柔政策適得其反，難不成真的是要非打即罵才行。
又有其他目光落在身上，季明殊抬頭，正對上陸懸舟的視線。
雲間貴公子，玉骨秀橫秋。
人群之中，總是能一眼看到。
短暫的對視之後，兩個人同時移開視線。
陸懸舟緊緊攥著腰間的長劍。
他非無極宗弟子，今日本不應來。
但三長老那番話他聽得清楚，他憤恨、不甘、惱怒，卻不願承認是為了季明殊。
他只是來看她死了沒有。
可惜沒有。
太可惜了。
“懸舟哥哥在想什麼？”謝芙玉輕拍陸懸舟的肩膀，笑意盈盈。
只是順著陸懸舟的目光望去。
是師姐呀。
她拿到昆吾劍的話，師姐一定會嫉妒她的吧！
謝芙玉鬆開陸懸舟的袖子，抬腳朝季明殊走去。
是炫耀還是嘲諷呢…
但有人比她更快。
一高一矮兩個內門弟子已經朝著季明殊走去。
挑釁的聲音傳遍整個校場。
——“喲！看看，誰來了！靈根盡碎的廢人也想來這碰碰運氣？！”
——“季明殊，你應該夾緊尾巴做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