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傾盆,雨滴拍打玻璃的聲音像某種無情的倒計時。
沈棠蜷縮在衣帽間的角落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鎖骨上未消的吻痕。
她低頭看著掌心——那裡還殘留著厲川的溫度,他扣住她手腕時的力道,他呼吸噴在她頸間的灼熱。那些細節太過鮮明,絕不是一個對待玩物的人會有的反應——
他吻她的時候,會下意識護住她的後腦。
他溫暖她的時候,會停頓幾秒等她適應。
他在她耳邊低喘時,叫的是棠棠,不是小東西。
……
這些細小的溫柔,像散落的拼圖碎片,在沈棠腦海裡反覆浮現。可轉眼間,那個男人又能冷著臉將她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厲川……”她輕聲念著這個名字,舌尖抵著齒關,彷彿這樣就能嚐到他殘留的氣息。
三天了。自從那晚之後,厲川就像人間蒸發一樣。主臥的門始終緊閉,半山別墅安靜得可怕。
“沈小姐,厲先生吩咐過,他不在時,您不能進入主臥。”管家站在樓梯口,聲音像一堵無形的牆。他手指指向頂層,“您的房間在頂樓南側。”
沈棠赤腳踩上旋轉樓梯,冰涼的金屬階梯讓她腳底發顫。推開那扇黑胡桃木門時,她呼吸一滯——
整面落地窗將錦城夜景盡收眼底,黑金相間的絲綢床幔從天花板垂落。床頭櫃是整塊深色瑪瑙雕成的,上面擺著一盞黃銅檯燈,燈罩上蝕刻著繁複的荊棘花紋。最引人注目的是窗臺——一排豔麗旖旎的玫瑰栽在骨瓷花盆裡,花瓣邊緣泛著近乎黑色的暗紅,像凝固的血跡。
臥室的衣帽間大得誇張,卻空著。
管家帶著三位拎著銀色箱子的時尚買手站在門外。
“厲先生要求您為自己挑選。衣服、鞋子、包包、首飾……”管家示意買手們走到沈棠身邊,“塞滿衣櫥為止。”
看著平板電腦上琳琅滿目的物件,沈棠花了眼——
數百雙高跟鞋,鞋跟都細得像兇器。
真皮手套,從腕口到肘間應有盡有。
酒紅色真絲襯衫——領口彆著紅寶石胸針,一看就價格不菲。
……
“這件……這件……還有這件……”她聽見自己說,聲音陌生得不像自己。
之後的一整個白天,買手們魚貫而入,很快衣帽間就掛滿了戰利品。
沈棠站在鏡前,恍惚看著鏡中人——黑色高領毛衣包裹著纖細脖頸,皮質半裙勒出銳利腰線。沒有蕾絲,沒有蝴蝶結,只有鋒利如刀的氣場。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知道要什麼了。不是粉色的公主裙,不是乖巧的珍珠項鍊,而是能割傷手指的金屬裝飾,是走路時會發出危險聲響的尖頭靴。
管家在門口輕咳,“厲先生說,只要您滿意就好。”
沈棠轉身望向窗外,那排血玫瑰在晨光中妖冶綻放。她忽然想起自己留在厲川鎖骨的咬痕——和她現在選的這些衣服一樣,都是帶著疼痛的美麗。
“他什麼時候回來?”她輕聲問。
管家只是彎腰行禮,無聲地退出了房間。
沈棠走到玫瑰前,指尖撫過絲絨般的花瓣。一滴水珠滾落,不知是晨露還是別的什麼。窗外,錦城明明還未入冬,天空卻開始飄雪。第一片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痕。
就像那個男人給她的溫度,轉瞬即逝。
之後的日子也是一樣——
沈棠每天醒來,都能看到餐桌上擺著精緻的早餐,衣櫃裡掛著熨燙妥帖的新衣——可那個親手將她雕琢成如今模樣的男人,卻再未出現。
“是因為我贏了那次賭局嗎?”沈棠對著空蕩蕩的走廊喃喃自語,“還是因為……我太貪心了?”
她不該問那句“你也是我的”。野獸怎麼會屬於任何人?
這天清晨,管家敲響了她的房門。
“沈小姐,請準備一下。”老人面無表情地說,“厲先生吩咐送您去醫院。”
沈棠的心猛地一跳,“他……人呢?”
管家遞來一件黑色羊絨大衣,聲音平板得像在宣讀遺囑,“厲先生的事,您最好不要過問。”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後退,沈棠攥緊了大衣口袋裡的東西——那是厲川遺落的手帕。絲綢面料在她掌心發燙,彷彿還帶著主人的體溫。
醫院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沈棠跟著管家穿過長廊,心跳越來越快。當特護病房的門推開時,她險些哭出聲——
沈淮山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連著最先進的生命監護儀。窗邊的鮮花還帶著晨露,床頭櫃上擺著進口藥物。門口,兩名黑衣保鏢沉默佇立,胸前彆著東區白鴿商會特有的徽章。
“爸爸……”沈棠撲到床前,顫抖的手指撫過父親消瘦卻乾淨的臉頰。那些可怕的褥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精心包紮的敷料。
“沈小姐不必擔心。”主治醫生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遞來檢查報告,“沈先生已經接受了全面檢查,心臟移植手術排在下週三。”
沈棠猛地抬頭,目光中是驚喜,更是意外,“手術?這麼快?哪來的供體?”
醫生面露難色,目光飄向管家。老管家輕咳一聲,“厲先生已經安排好一切。您就不必擔心了。”
沈棠的胸口突然發悶。她轉向管家,聲音不自覺地發抖,“他在哪?我要見他。”
“厲先生近期事務繁忙。”管家說話間,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張黑金卡片,塞進沈棠手掌心。
沈棠垂目,看見卡片上是凌厲的字跡,力透紙背,
「小東西,我說話算話,你乖一點。」
雨又下了起來。
沈棠站在窗前,她摸出他的手帕,輕輕貼在唇邊,“謝謝你。”
返回半山豪宅,已經是黃昏時分。
管家站在落地窗前,手指劃過窗外雨幕中的邊界線,引沈棠看過去,“從主樓門廊到東側玻璃花房,南面泳池至地下車庫入口,都是您可以活動的範圍。”他的指甲在窗玻璃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還有西區訓練場和北面停機坪……”
“不過最最重要的是,”管家轉身時,金絲眼鏡閃過冷光,“二樓北側的主臥,永遠不要靠近。”
沈棠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正好可見那個房間窗戶緊閉。
“為什麼?”沈棠天真未退,脫口而出。
管家微微欠身,道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