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嫵盯著手中的紙條已經整整一日。
“林將軍安，西山寺”六個字像烙鐵般燙著她的掌心。
窗外暮色漸沉，烏雲壓頂，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郡主，晚膳備好了。”碧桃輕聲提醒。
青嫵將紙條藏入袖中：”我不餓，你們先用吧。”
碧桃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了出去。
房間重歸寂靜，只餘窗外漸起的風聲。青嫵起身來到窗前，望著西山方向。
燕昭離府已有三日，臨行前她答應過不再追查，可是…
“舅舅可能還活著…”青嫵喃喃自語。
她從小與舅舅最親，是舅舅教會她騎馬射箭，給她講邊關的風俗。
若他真陷入危險，她豈能坐視不管？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照亮青嫵決絕的面容。
她迅速換上一身深色勁裝，將長髮挽成簡單的髻，從枕下取出那柄貼身匕首。
臨行前，她猶豫片刻，還是給燕昭留了張字條：「我去尋舅舅，勿念。」
雨已經開始下了，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路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青嫵披上蓑衣，從馬廄牽出一匹快馬，趁著夜色悄然離府。
西山寺位於京城西郊的山麓，平日香火冷清，這樣的雨夜更是人跡罕至。
青嫵策馬疾馳，雨水打在臉上生疼，蓑衣早已溼透，但她不敢有片刻停歇。
一個時辰後，青嫵終於看到了那座隱沒在雨幕中的古剎。
寺門緊閉，只有一盞孤燈在風中搖曳。她拴好馬匹，輕叩門環。
許久，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僧打開一條門縫：”女施主，這麼晚了…”
“我找林將軍。”青嫵壓低聲音，將紙條遞過去。
老僧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警覺，隨即讓開身子：”隨老衲來。”
青嫵跟隨老僧穿過幽暗的走廊，來到後院一間偏僻的禪房。老僧輕輕叩門三下，裡面傳來虛弱的回應：”進來。”
推開門的一瞬間，青嫵的眼淚奪眶而出。
昏暗的油燈下，一個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半靠在榻上，左腿纏著滲血的繃帶，面容憔悴得幾乎認不出來，但那雙眼中的堅毅，正是她記憶中的舅舅。
“阿嫵？”林毅震驚地睜大眼睛，”你怎麼…”
青嫵撲到榻前，握住舅舅冰涼的手：”舅舅，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林毅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警惕地看向老僧。
老僧會意，合十退出，將門帶好。
“你不該來。”林毅聲音嘶啞，”太危險了。”
“我看到你留在書肆的紙條。”青嫵擦去眼淚，”舅舅，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有人要殺你？南嶺王說蒼雲關一役…”
聽到南嶺王三個字，林毅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嫁給了燕昭？”
青嫵點頭：”是陛下賜婚。”
林毅的表情複雜至極，憤怒、悲痛、無奈交織在一起：”天意…真是天意…”
“舅舅，你認識燕昭？”
林毅苦笑，他艱難地撐起身子，”阿嫵，聽我說，燕昭的身世不簡單，他與先帝…”
一聲異響打斷了他的話。林毅臉色驟變，猛地將青嫵拉到身後：”有人來了！”
幾乎同時，窗戶被破開，三個黑衣人持刀躍入。青嫵還未來得及驚呼，就被林毅推到牆角：”躲好！”
林毅雖然腿傷未愈，但身手依舊敏捷。
他抄起禪杖，與三名刺客纏鬥起來。
刀光劍影中，青嫵看到舅舅肩膀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衫。
“舅舅！”她驚呼出聲，引來一名刺客的注意。那人轉身朝她撲來，刀鋒在燈下閃著寒光。
千鈞一髮之際，青嫵摸出袖中匕首，本能地向前一刺。
匕首沒入刺客肩膀，那人悶哼一聲，刀鋒偏轉，只劃破了她的衣袖。
“阿嫵，走！”林毅大喊，趁機擊倒一名刺客，但自己也因腿傷不支跪地。
剩下兩名刺客對視一眼，一人纏住林毅，另一人再次撲向青嫵。
青嫵後退數步，撞翻了油燈，室內頓時陷入黑暗。
藉著這個空檔，她摸索到門邊，猛地拉開門：”來人啊！有刺客！”
她的呼救聲淹沒在雷聲中。
刺客已經逼近，刀鋒直取她咽喉。
青嫵絕望地閉上眼，突然一聲悶響，刺客應聲倒地。
“王妃無事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青嫵睜開眼，看到周煥手持染血的長劍站在面前：”周將軍？你怎麼…”
“王爺不放心，命我暗中保護。”周煥簡短回答，轉身去幫林毅。
有了周煥相助，剩下的刺客很快被制服。
但就在他們準備審問時，兩名刺客突然口吐黑血，頃刻間氣絕身亡。
竟是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囊。
“死士…”林毅喘息著坐在地上，”他們不會留下活口。”
青嫵急忙去查看舅舅的傷勢，所幸只是皮肉傷。
她撕下衣角為他簡單包紮，手還在不住地發抖。
剛才那一刀，她差點就…
“王妃受驚了。”周煥單膝跪地，”末將來遲，罪該萬死。”
青嫵搖頭：”多虧你及時趕到。”她轉向林毅，”舅舅，這些人是誰派來的？”
林毅神色凝重：”先離開這裡再說。他們不會只派這一批人。”
周煥點頭：”末將已備好馬車，請林將軍和王妃隨我速回王府。”
雨仍在下，比來時更大了。
青嫵和周煥一左一右攙扶著林毅，艱難地向寺後的小路移動。
突然，林毅停下腳步：”等等，阿嫵，有件事你必須知道。”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染血的布帛：”這是我拼死帶出來的…先帝密詔的一部分。燕昭他…不是普通的藩王。”
青嫵接過布帛，藉著閃電的光芒，勉強辨認出上面殘缺的字句：”…皇子阿昭…託付林卿…蒼雲關…”
“什麼意思？”青嫵聲音發顫，”燕昭是…”
林毅剛要開口，突然臉色大變，一把推開青嫵：”小心！”
一支暗箭破空而來，正中林毅胸口。
青嫵尖叫一聲，撲向舅舅。
周煥迅速拔劍，警惕地環顧四周。
“舅舅！舅舅！”青嫵抱著林毅滑落的身體，淚水模糊了視線。
林毅艱難地抬手，拭去她的淚水：”阿嫵…燕昭…是先帝與…雲妃之子…蒼雲關…是為了殺他…”一口鮮血湧出，”信…信你姑姑…別全信…”
他的手頹然垂下，眼睛卻還睜著，似有太多未言之語。
“舅舅！”青嫵痛哭失聲，搖晃著林毅的身體，但已無回應。
周煥檢查了林毅的脈搏，沉重地搖頭：”王妃節哀，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青嫵不肯放手，直到周煥強行將她拉起：”王妃，別讓他的犧牲白費！”
這句話點醒了青嫵。
她擦乾眼淚，從林毅懷中摸出一封染血的信，小心收好，又取下舅舅隨身的玉佩作為念想。
最後，她檢查了那名被自己刺傷的刺客，在其內襟發現了令她血液凝固的標記。
是顧家的暗記。
“不可能…”青嫵踉蹌後退，如墜冰窟。
顧家…是父親派來的刺客？還是…姑姑？
“王妃！”周煥催促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青嫵最後看了一眼舅舅的遺體，咬牙轉身。
雨水混合著淚水沖刷著她的臉龐，但眼中的迷茫與脆弱已被決絕取代。
無論幕後黑手是誰，她發誓要查個水落石出。
回府的馬車上，青嫵緊握著那封血書和顧家暗記，思緒萬千。
燕昭是皇子，所以蒼雲關一役是為了殺他？
那姑姑又在這其中扮演什麼角色？舅舅臨終前為何要她信姑姑又不要全信…
一個個謎團在她腦海中盤旋，但有一點已經清晰。
這場陰謀遠比她想象的更加龐大，而她，已經深陷其中。
“王爺知道自己的身世嗎？”她突然問周煥。
周煥神色複雜：”末將不知，但王爺一直懷疑蒼雲關一役另有隱情。”
青嫵望向窗外漸停的雨勢，心中做出了決定。
無論燕昭是誰，無論顧家在這件事中扮演什麼角色，她不想再做那個任人擺佈的昭寧郡主。
舅舅用生命保護的真相，她一定要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