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時，青嫵將染血的布帛小心鋪在案几上。
這是舅舅臨終前交給她的先帝密詔碎片，上面的字跡已被血跡模糊了大半。
她點燃三盞油燈，從不同角度照射，試圖辨認每一個殘缺的字句。
“…以朕皇子阿昭託付林卿…蒼雲關險要…提防太子…雲妃冤死…”
青嫵的手指不住顫抖。
太子——就是當今的皇帝。
而云妃，據她所知是先帝晚年最寵愛的妃子，據說因巫蠱案被賜死，連帶著剛出生的皇子也夭折了。
難道…那孩子其實沒死？
她急忙從懷中取出舅舅的信。信紙已經被雨水浸溼，字跡暈染，但依稀可辨：
“十年前蒼雲關一役，非戰之罪，實為太子設計誅殺先帝私生子燕昭之局。吾奉先帝密令，護其逃離，然將士枉死者眾，吾心難安…”
信紙在此處撕裂，後面的內容已不可見。
青嫵胸口劇烈起伏，腦海中拼湊出一個可怕的真相。
燕昭是先帝與雲妃的兒子，當年蒼雲關慘案不是戰敗，而是一場針對他的謀殺。
“王妃。”周煥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青嫵慌忙將血書和信件藏入袖中。
轉身時，她已換上平靜表情：”周將軍，有事？”
周煥目光掃過案几上殘留的血跡：”王爺來信，詢問府中情況。末將該如何回覆？”
青嫵心跳加速。她該告訴燕昭這些發現嗎？
若周煥不可信，這消息可能會直接傳入陛下耳中。
“就說一切安好。”她頓了頓，”王爺那邊戰事如何？”
“北狄暫退，但王爺發現敵軍似早知我軍佈防，懷疑朝中有人通敵。”
通敵……
青嫵猛然聯想到血書上的”提防太子”。
難道這麼多年過去，皇帝仍在與北狄勾結，就為除掉燕昭嗎。
她突然明白了，為何皇帝要將自己和燕昭賜婚。
或許顧家，正是那把利刃。
“周將軍，”她突然問，”你跟隨王爺多久了？”
“十年有餘。”周煥眼中閃過一絲警覺，”王妃為何突然問這個？”
“只是好奇。”青嫵故作輕鬆，”十年前，正是蒼雲關戰役的時候吧？”
周煥的表情瞬間僵硬：”王妃，有些事…不如等王爺回來親自告訴您。”
這個回答等於間接證實了她的猜測。
青嫵點點頭，不再追問。
待周煥退下，她立刻喚來碧桃：”去打聽一下，先帝時期的雲妃，是什麼來歷。”
夜深人靜，青嫵輾轉難眠。
她起身點亮燈燭，無意中發現梳妝檯下有一個暗格。
推開後，裡面竟是一卷畫像。
展開一看，是一位絕色女子的肖像，眉目間與燕昭有七分相似。
畫角題著”雲妃小像”四個字。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青嫵輕撫畫像，心中酸楚。
燕昭這些年是如何度過的？明知自己的身世，卻要對著殺母仇人稱臣。
明知蒼雲關真相，卻不得不隱忍不發…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青嫵吹滅燈燭，悄悄從窗縫望去，只見周煥披著斗篷，鬼鬼祟祟地往後院走去。
她猶豫片刻，抓起匕首跟了上去。
周煥來到後院一處荒廢的角樓，四下張望後閃身進入。
青嫵躡手躡腳地靠近，聽到裡面傳來低語：
“…已經起疑…血書…必須儘快…”
“…何時動手？”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等王爺回京…一網打盡…”
青嫵倒吸一口冷氣，不小心踩斷一根樹枝。
屋內瞬間安靜，接著是拔刀聲。
她轉身就跑，心跳如鼓，一路奔回寢殿，鎖死房門。
周煥是奸細。
而他口中的”一網打盡”，明顯是針對燕昭的陷阱。
青嫵急得在房中來回踱步。
燕昭還在北境，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將步入死局。
而她，是唯一能警告他的人。
但若她貿然行動，不僅自己性命堪憂，還可能連累整個顧家。
可姑姑那句”你首先是顧家的女兒”言猶在耳…
天色微明時，青嫵終於下定決心。
她取出一張信箋，寫下所有發現，然後從暗格中取出雲妃畫像，連同血書和舅舅的信一起包好。
這是足以顛覆王朝的秘密，但她選擇交給燕昭
“碧桃。”她喚來心腹丫鬟，”把這封信交給馬廄的小六子，讓他立刻動身送往北境，務必親手交到王爺手中。”
碧桃剛離開，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郡主，不好了！禁軍包圍了王府！”
青嫵心頭一震。
她迅速將匕首藏入袖中，整理好衣裝，昂首走向前廳。
院門外，黑壓壓的禁軍已將王府圍得水洩不通。
為首的正是她的父親，顧昀。
“父親這是何意？”青嫵強作鎮定。
顧昀面色複雜：”阿嫵，陛下有旨！南嶺王涉嫌通敵叛國，即刻查封王府，所有人等押送大理寺候審。”
“荒謬！”青嫵焦急，但強行穩住心神，”王爺正在北境抵禦外敵，何來通敵之說？”
“這是聖旨。”顧昀不敢直視女兒的眼睛，”阿嫵，聽爹的話，跟我們走。陛下答應過，只要你不插手此事，可保你無恙。”
青嫵看著父親閃躲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麼：”你們早就知道…知道燕昭的身世，知道蒼雲關的真相，對不對？”
顧昀臉色大變：”你…你怎麼…”
“舅舅用命保護的真相，你們卻要再次掩蓋。”青嫵眼中含淚，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父親，你們為了權勢，害死了多少忠良？”
“放肆！”顧昀厲聲喝道，”來人，把王妃請出來！”
禁軍上前，卻被周煥帶人攔住：”且慢！王爺有令，他離府期間，任何人不得擅動王妃！”
青嫵驚訝地看向周煥。
他昨夜不是還在密謀嗎？為何此刻又維護她？
雙方劍拔弩張之際，一匹快馬疾馳而來，傳令官高喊：”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南嶺王率軍全殲北狄主力，已班師回朝！”
顧昀臉色瞬間慘白。
“父親，”青嫵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您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否則等燕昭回來，你們就會為當年的罪行付出代價。”
顧昀踉蹌後退，彷彿不認識這個女兒了。禁軍也猶豫不前，局勢一時僵持。
青嫵轉身回府，周煥緊隨其後。
關上大門後，她直視周煥的眼睛：”你到底是誰的人？”
周煥單膝跪地：”王妃明鑑，末將確實是陛下安插在王爺身邊的眼線，但十年相處…王爺待我如手足。昨夜我是故意引您發現，就是想讓您提高警惕。”
“那’一網打盡’的話…”
“是說給另一個眼線聽的。”周煥壓低聲音，”王爺早已察覺朝中異動，此次北境大捷後故意放出假消息說受傷，實則暗中潛回京城。最遲明日就到。”
青嫵長舒一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可如今禁軍圍府…”
“王府有密道，末將可護送王妃離開。”
青嫵搖頭：”不，我若逃走，正好坐實了王爺的罪名。我要留在這裡，等他回來。”
她望向窗外漸亮的天色，心中已無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