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京城最是黑暗。
青嫵靜立王府院中，看著圍牆外晃動的火把光影。
禁軍已包圍王府一整夜，父親最後通牒的時限將至。
“王妃，密道已準備好，現在走還來得及。”周煥急步走來，甲冑上沾著新鮮血跡，”方才又擊退了兩次試探進攻。”
青嫵搖頭，髮間銀釵在晨風中輕顫：”我說過，不會走。”
“可王爺——”
“他會回來的。”青嫵打斷他，指尖輕撫袖中那柄貼身匕首，”在他回來前，我必須守住這個家。”
周煥還要再勸，府門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顧昀身著紫金朝服走在最前，面色陰沉如水：”阿嫵，最後一次機會。跟為父走，或者……”
“或者怎樣？”青嫵向前一步，擋在周煥等人前面，”殺了我嗎，父親？”
顧昀眼中閃過一絲痛色：”你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我怎會…但陛下有旨，若南嶺王府抗旨不遵，格殺勿論！”
“那就動手吧。”青嫵揚起下巴，”父親是最知道阿嫵性子的，阿嫵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這句話擲地有聲，連衝進來的禁軍都為之一滯。
顧昀臉色鐵青，突然厲聲道：”顧青嫵！你身上流著顧家的血！難道要為了一個逆賊，背叛整個家族嗎？”
青嫵笑了，笑得悽美決絕。
“我不為逆賊，只為真相。”
顧昀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兩步：”你…你…”
“拿下！”禁軍統領見狀大喝，”抗旨者死！”
十餘名禁軍持刀撲來。
周煥帶人迎上，刀光劍影中，鮮血飛濺。
青嫵不會武藝，卻也不退半步，只是死死攥著那封要交給燕昭的信。
混戰中，一名禁衛突破防線，長劍直刺青嫵心口。
她本能地閉眼，耳邊響起碧桃的尖叫。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到來。一聲金屬相擊的脆響後，是重物倒地的悶響。
青嫵睜開眼，只見那名禁衛咽喉插著一支羽箭，雙目圓睜地倒在血泊中。
“王爺回來了！”周煥突然高呼。
彷彿回應這聲呼喊，遠處傳來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
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化作驚天動地的轟鳴。
府門外，禁軍陣列突然大亂，慘叫聲此起彼伏。
一道黑影如颶風般衝入府中。
燕昭一身染血黑甲，胯下戰馬人立而起，長嘶如龍吟。
他身後，數十鐵騎如狼入羊群，瞬間衝散了禁軍陣型。
青嫵從未見過這樣的燕昭。
他面甲已掀，露出那張佈滿殺氣面孔。
右眉骨上的疤痕猙獰泛紅，眼中燃燒著她從未見過的暴怒火焰。
他手中一杆長槍如銀龍翻飛，所過之處血花四濺。
“誰敢動她。”
這一聲怒吼彷彿來自地獄，震得院中梧桐樹葉簌簌落下。
燕昭策馬直衝青嫵所在，長槍連挑七名攔路禁衛，血線在空中劃出殘酷的弧線。
顧昀面如土色，被親隨強行拖走。
剩下的禁軍見主帥逃離，頓時潰不成軍。
轉瞬間，燕昭已至青嫵面前。
他翻身下馬，鎧甲上還掛著敵人的血肉。
那雙沾血的手捧起青嫵的臉，眼中怒火未消：”為什麼不走？”
青嫵仰頭看他，輕聲道：”等你回來。”
這四個字彷彿有魔力，讓燕昭眼中駭人的殺意稍斂。
他仔細打量青嫵全身，發現她袖口有血跡，頓時眼神又厲：”你受傷了？”
“不是我的血。”青嫵按住他顫抖的手，遞上那封染血的信，”先看看這個。”
燕昭展開信件，目光急速掃過。
隨著閱讀，他表情從震驚到凝重，最後化作一片冰寒。
“他們終於忍不住了。”他冷笑一聲，將青嫵護在身後，面向剩餘禁軍，”回去告訴陛下，本王今日要討一個公道！”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在場所有人都露出震驚神色。
青嫵感到燕昭握她的手緊了緊，彷彿在無聲地感謝她的信任與選擇。
“王爺，現在怎麼辦？”周煥上前請示，臉上還帶著血痕。
燕昭環顧四周，聲音冷靜得可怕：”點齊人馬，入宮。”
“不可！”青嫵拉住他，”宮中必有埋伏，況且陛下畢竟是…”
“弒父殺弟的兇手？”燕昭冷笑，”阿嫵，你還不知道全部真相。當年先帝並非病逝，而是被如今的陛下毒殺。雲妃更是被冤枉致死。蒼雲關一役，五千將士枉死，只為掩蓋追殺我的行動。”
青嫵倒吸一口冷氣。她知道真相殘酷，卻沒想到竟殘酷至此。
“那…舅舅…”
“林毅將軍是先帝最信任的人，奉命保護我逃離。”燕昭眼中閃過一絲痛色，”他本可以活下來的…”
青嫵眼眶發熱，卻強忍淚水。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
“我隨你入宮。”她堅定地說。
燕昭搖頭：”太危險。”
“我是王妃，是你的妻子。”青嫵直視他的眼睛，”無論面對什麼，我們都該一起。”
燕昭深深看她，終於點頭。
他親手為青嫵披上戰袍，繫緊帶子時，手指在她頸後流連了一瞬：”若有危險，立刻退後。”
大隊人馬集結完畢。
燕昭翻身上馬，伸手將青嫵拉上馬背，坐在他身前。
“出發！”
馬蹄聲如雷，踏碎京城清晨的寧靜。
青嫵靠在燕昭懷中，能感受到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
她悄悄回頭，看到他堅毅的下巴和緊抿的唇，忽然明白這個男人多年來揹負著怎樣的血海深仇，卻始終以冷靜示人。
今日的爆發，不過是冰山一角。
“王爺。”她輕聲喚道。
“嗯？”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後悔。”
燕昭的手臂緊了緊，將她摟得更牢。
他沒有說話，但青嫵能感覺到，這個鐵血男人此刻的顫抖，比戰場上更甚。
皇宮就在眼前，青嫵知道，離她要的真相，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