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木槿花瓣上還滾動著晶瑩的水珠。
青嫵伸手輕撫嬌嫩的花朵,指尖突然觸到一抹異樣的堅硬。
她蹙起眉頭,小心翼翼地撥開層層疊疊的粉色花瓣,在鵝黃色的花蕊深處,發現一張被露水浸得半透的薄紙。
“這是…”她的指尖微微顫抖,將那張不過指甲蓋大小的紙片拈了出來。
紙條上的墨跡已經暈染開來,但那一筆一劃的凌厲走勢,分明是燕昭的字跡。
青嫵的心跳突然加快,她將紙條湊到眼前,在晨光下仔細辨認:
“北狄王庭內亂”幾個字斜斜地排在左側,墨跡最深,像是用力透紙背的力道寫下的。
“林毅未死”四個字稍小,卻筆鋒凌厲,最後一筆甚至劃破了紙張。
而最下方是”三日後子時”,字跡突然變得輕緩,彷彿書寫之人正在沉思。
紙條邊緣殘留著暗紅色的泥印,青嫵用指尖輕輕摩挲,泥土已經乾涸,卻仍能聞到淡淡的腥氣。
這正是昨日燕昭靴底沾著的,城南濟世堂門前特有的紅泥。
她忽然想起昨夜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人在耳邊低語。
那聲音低沉溫柔,帶著她熟悉的氣息。
當時她只當是夢境,現在想來,不會燕昭在她昏睡時透露的機密?
青嫵的心突然揪緊了,他將這樣的密信藏在花蕊中,是怕她擔心,還是…在防備什麼?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行”三日後子時”上,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三日後,究竟會發生什麼?
青嫵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紙條,思緒如潮水般翻湧。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她猛地抬頭,透過窗欞望去,只見一隊黑衣鐵騎如旋風般衝進府邸,為首的正是燕昭。
他一身戎裝未卸,玄色戰袍上還帶著未乾的血跡,在晨光下泛著暗紅的光澤。
青嫵的心驟然緊縮,手中的紙條飄落在地。
“王爺!”她顧不得披上外衣,赤著腳便衝了出去。
燕昭翻身下馬,看到她的一瞬,冷峻的眉眼間閃過一絲心疼。
他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抱起:”地上涼。”
青嫵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腳已被碎石劃破,滲出細小的血珠。但她顧不上這些,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出什麼事了?你受傷了?”
燕昭沒有回答,只是抱著她大步走向內室。身後的親衛們面色凝重,空氣中瀰漫著肅殺之氣。
“林毅沒死。”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他在北狄王庭掀起內亂,如今正率軍南下。”
青嫵渾身一顫:”那三日後…”
“三日後子時,他會率軍偷襲雁門關。”燕昭將她放在床榻上,單膝跪地,為她拭去腳上的血跡,”我必須立刻啟程。”
“不行!”青嫵猛地抓住他的手,”你身上還有傷!”
燕昭抬眸看她,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阿嫵,這一戰,我必須去。”他頓了頓,”因為林毅手中,握著當年構陷我母妃的鐵證。”
青嫵如遭雷擊,所有的疑問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難怪燕昭如此急切,難怪他要將密信藏在花蕊中…
“我跟你一起去。”她突然說道,聲音堅定得不容置疑。
燕昭瞳孔微縮:”不行,太危險了。”
“我是南嶺王妃。”青嫵直視他的眼睛,”更是顧家的女兒。若舅舅真握有證據,那我父親…我必須親自弄清楚真相。”
燕昭的指尖微微收緊,握住了青嫵纖細的腳踝。
他垂眸看著那幾道細小的血痕,眼底暗流湧動。
“雁門關苦寒,你受不住。”他聲音低沉,卻不容反駁。
青嫵卻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王爺是覺得我會拖累你?”
燕昭抬眸,正對上她倔強的眼神。
那雙杏眼裡盛著晨光,也盛著不容忽視的執拗。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她在大牢裡與顧昀對峙的模樣。
也是這樣,明明指尖都在發抖,卻偏要挺直脊背。
“……”他沉默片刻,終於妥協,”換身厚衣裳。”
半個時辰後,青嫵一身戎裝立於府門前。
她將長髮高高束起,腰間別著舅舅贈的那把匕首,袖中藏著那張從木槿花蕊裡取出的密信。
那密信似乎又泛起木槿花的苦澀香氣。
燕昭翻身上馬,伸手將她拉上馬背。
青嫵剛搭上他的手,便被一股巧勁帶上馬背,後背撞上冰冷的胸甲,卻透過層層鐵衣聽見他胸腔裡沉穩的心跳。
“怕嗎?”他忽然問。聲音擦著她耳尖落下,驚起一陣細小的戰慄。
青嫵望著遠處連綿的群山,輕聲道:”怕。”頓了頓,又補充,”但更怕留在府裡等消息。”
燕昭沒說話,只是收緊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馬蹄聲如雷,鐵騎踏碎晨露,向北疾馳而去。
三百鐵騎如黑潮漫過官道。馬蹄掀起的凍土砸在鎧甲上,像下著一場鐵雨。
青嫵在顛簸中數著燕昭呼吸的節奏,當第五十七次吐息掠過她發頂時,城牆的輪廓終於被朝陽染成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