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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鳳儀宮,皇后正在插一瓶新折的芍藥,金剪子”咔嚓”剪斷多餘枝葉時,沈知楠恰好跨進殿門。

“知楠來了?”皇后回頭,將剪子放在一旁,”坐。”

沈知楠行禮道:“見過母后。”行禮的姿勢依舊無可挑剔,連低頭時鬢角垂落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可皇后還是看見了她扶案起身時,指節泛出的青白。

“知楠…….你怪母后嗎?”皇后執起她的手,輕嘆道

沈知楠垂眸,一時無言以對。

皇后拍著她的手道:“珩兒不懂憐香惜玉,委屈你了。”女主抿了抿唇:“母后言重了,是兒媳無能,沒能討王爺歡心。”

沈知楠突然跪下來。

青磚的涼意透過裙裾,膝蓋疼得發顫,卻比不過心口的窒悶。

“兒媳…有一事相求。”

皇后有些心疼,忙讓人拉起她,卻被她拒絕。

“請母后…”她額頭抵在交疊的手背上,”別再賜藥了。”

殿門突然被暴力推開,撞在鎏金屏風上發出轟然巨響。蕭珩帶著一身晨露的寒氣闖進來,蟒紋錦袍下襬沾著零星花瓣——顯然是從御花園徑直過來的。看著沈知楠跪在地上,不知為何心中一陣憋悶。

沈知楠沒有抬頭。她盯著地面上自己搖晃的倒影,看著那道影子被蕭珩的身影整個籠罩。他身上的松木香混著昨夜情動的氣息撲面而來。

“母后若是無事,”蕭珩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可自行找些事做。”他目光掃過沈知楠脖頸間自己留下的咬痕,喉結滾動了一下,”還請不要干涉兒臣的私事。”

說著不顧皇后難看的臉色。

俯身拽起她的手腕離開。沈知楠被他扯得踉蹌起身,眼前一陣發黑——昨夜被鐵鉗般扣住的手腕已經泛出駭人的青紫,此刻又被施加力道,疼得她指尖發麻。

蕭珩走得又兇又急,沈知楠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穿過迴廊時,她眼前開始浮現黑點,那些雕樑畫棟在視線裡扭曲成斑斕的色塊。腿心的傷處火辣辣地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在邁過第三道門檻時,沈知楠終於踉蹌著向前栽去。天旋地轉間,她落入一個帶著松木香的懷抱——那個昨夜擁抱過她的胸膛。

“多謝王爺。”她立刻掙脫,強撐著行禮。這個動作扯到腿間的傷,冷汗瞬間浸透中衣。

蕭珩盯著她慘白的唇色。昨夜這雙唇被咬破的地方又滲出血絲,像雪地裡落了一瓣梅。他突然想起情動時,這女人在他身下疼得發抖卻不肯出聲的模樣,那股莫名的煩躁又湧上心頭。

“沈知楠,”他咬牙道,”你當真是好教養。”說著轉身甩袖離去。

看著那個決絕的身影,她眨了眨模糊的視線,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十步開外的蕭珩聽到身後悶響時,他下意識回頭,瞳孔驟然緊縮——方才還站得筆直的沈知楠,此刻像折斷的玉簪般倒在階前,素白裙裾在青磚上鋪開。

他箭步衝回,抱起沈知楠的瞬間才發現她輕得駭人。那總是挺得筆直的脊背,此刻在他臂彎裡柔軟得不可思議,領口散開處露出更多昨夜留下的紅痕。

“傳太醫!”蕭珩對聞聲趕來的宮人厲喝,自己卻已抱著人疾步往宮門外走。懷中人滾燙的額頭貼在他頸側,呼出的氣息卻微弱得似有若無。他看著她唇上凝結的血痂,和袖口遮掩下那些淤傷——都是他昨夜留下的。

室內瀰漫著苦澀的藥香,蕭珩背手立在雕花窗欞前,看著太醫蒼老的手指搭在沈知楠纖細的腕間。那截露出的手腕白得近乎透明,上面還殘留著他昨日粗暴攥出的淤青。

“如何?”

蕭珩的聲音比想象中沙啞。他盯著老太醫皺起的眉頭,老太醫收回手,鬍鬚抖了抖:”王爺無需擔心,王妃只是受了些風寒,並無大礙,再者就是王妃脾胃虛弱,平時需清淡調養。”

窗外的海棠枝突然啪地打在窗紙上,蕭珩盯著榻上人泛著不正常潮紅的臉頰,聲音沉了下來:”只有這些?”

老太醫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偷眼瞥了瞥王爺陰沉的面色,終於硬著頭皮道:”王妃之所以會暈倒,實在是王妃……”他乾咳一聲,”王爺行房時該多顧慮王妃一些。”

室內霎時靜得可怕。薰香爐裡一縷青煙直直向上,在觸及房梁前突然散開。

蕭珩的指節捏得發白。他想起昨夜沈知楠在他身下顫抖的模樣。

老太醫逃也似地退出去開藥,臨走時還不忘帶上門。吱呀一聲響後,屋內只剩更漏滴答。

蕭珩緩步走到床前,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因聖旨成為他妻子的女子。她眼睫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唇上還留著傷口。被角滑落處露出鎖骨上一片淤紫,那是他昨夜發洩般啃咬的痕跡。

“……疼……”

沈知楠在昏迷中無意識地呢喃,身子微微蜷縮。蕭珩鬼使神差地伸手,卻在即將觸及她臉頰時猛地僵住——

“王爺,藥熬好了。”侍女在門外輕聲稟報。

蕭珩收回手,彷彿被那髮絲的溫度灼傷。他轉身時瞥見銅鏡中自己的倒影——那個素來冷靜的自己,此刻眼中竟翻湧著難以名狀的情緒。

“好好照顧王妃。”

這句話脫口而出時,他自己都驚詫於語氣裡的柔和。跨出門檻時,蕭珩下意識回頭看著床榻上那臉色蒼白的女子。

書房的門在身後重重合上,蕭珩跌坐在紫檀圈椅裡。案頭堆著的軍報上還沾著西北帶來的沙粒,他隨手抓起一份,卻發現視線根本無法聚焦。羊皮紙上的墨字扭曲成沈知楠昏倒時蒼白的唇色。

“該死…”

他抬手遮住眼睛,掌心卻殘留著她髮間淡淡的墨香。這香氣讓他想起昨夜,當他藥性發作將她壓在錦被間時,那股若有若無的松墨氣息——

砰!

拳頭砸在案几上的聲響驚飛了簷下的麻雀。蕭珩猛地站起身,卻又不知該往何處去。太醫的話在耳畔迴響:”行房時該多顧慮王妃一些”,每個字都像鞭子抽在脊樑上。

鳳儀宮內,金絲楠木屏風上的百鳥朝鳳圖在晨光中熠熠生輝。皇后倚在纏枝牡丹榻上,指尖的金護甲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青玉案几,發出清脆的聲響。

“兒臣給母后請安。”

太子蕭景攜太子妃楚明瀾行禮時,注意到皇后眼下兩片淡淡的青影。他這位素來端莊威儀的母后,今日竟連發間的九鳳步搖都歪了幾分。

“母后這是怎麼了?”蕭景接過宮女呈上的君山銀針,親自奉到皇后跟前,”可是昨夜沒歇好?”

皇后接過茶盞,目光卻飄向殿外——那個方向通往晉王府。她想起今晨蕭珩拉著沈知楠離去時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鋒。同樣都是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孩子,怎麼偏生次子就這般讓她勞神費力。

“珩兒…該是恨上我了吧。”茶蓋輕碰盞沿,發出細碎的哀鳴。

蕭景聞言失笑:”母后多慮了,二弟雖然性子冷了些,對母后還是很孝順的。”他轉頭看向妻子,”明瀾你說是不是?”

楚明瀾正盯著皇后案前那盆蔫頭耷腦的魏紫牡丹出神。聽到丈夫詢問,她英氣的眉毛微微挑起——昨夜賞菊宴散後,她親眼看見皇后身邊的嬤嬤從蕭珩的宮殿出來。

“母后昨夜……成了?”楚明瀾單刀直入,皇后被兒媳的直接噎住,金護甲在茶盞上刮出刺耳聲響。她偷眼瞥了瞥長子困惑的表情,終究沒好意思說自己在次子殿中放合歡香的事,只得衝楚明瀾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母后!”蕭景手中的茶匙噹啷掉在案上,”您該不會給二弟塞侍妾了吧?他上月才娶了沈相嫡女……”

楚明瀾突然咳嗽起來。她想起今早聽聞晉王妃昏厥的消息,再聯想皇后此刻的神情,頓時心如明鏡。這個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女將軍,此刻耳根竟有些發燙。

“景哥,”她拽了拽丈夫的衣袖,低聲道,”母后是給二弟和知楠…下了藥。”

殿內霎時靜得可怕。窗外一隻畫眉鳥正巧落在枝頭,啾鳴聲顯得格外刺耳。

蕭景的表情從震驚到恍然,最後定格在哭笑不得上:”母后,您這……”

“本宮還不是為了他好!”皇后突然拔高聲音,腕間的翡翠鐲子磕在案几上,”成婚月餘都不圓房,沈相可不是吃素的,讓他的女兒如此被人糟踐……”

楚明瀾輕嘆一聲。她走到皇后身後,熟練地替婆婆扶正歪斜的步搖:”母后該給阿珩一些時間的。”手指靈巧地穿梭在珠翠間,”他會喜歡上知楠的。”

晉王府,燭火輕晃,床帳內,沈知楠緩緩睜開眼,視線有些模糊。喉嚨乾澀得發疼,她微微蹙眉,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角。

“小姐,您醒了!”霜降原本守在床邊打盹,聽到動靜立刻驚醒,見沈知楠醒來,眼睛一亮,連忙湊近,”餓不餓?奴婢熬了粥,一直溫著呢。”

沈知楠張了張口,聲音低啞:”水。”

霜降連忙倒了杯溫水,小心扶著她坐起,將杯子遞到她唇邊:”小姐慢點喝。”

溫水潤過喉嚨,灼燒般的乾澀終於緩解些許。沈知楠閉了閉眼,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臉色仍有些蒼白。霜降見她神色疲憊,不敢多問,只輕聲道:”小姐,先喝點粥吧,您一整日沒吃東西了。”

沈知楠輕輕點頭,任由霜降一勺一勺地喂她。粥是清淡的薏米粥,熬得軟糯,入口溫熱,可她卻嘗不出什麼滋味,只是機械地吞嚥著。

——

書房內,燭火搖曳。

蕭珩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眉宇間凝著一絲倦意。侍衛輕叩門扉,低聲道:”王爺,王妃醒了。”

他驟然睜眼,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卻又在邁出一步時頓住,沉默片刻,緩緩坐了回去,嗓音低沉:”王妃如何了?”

侍衛如實稟報:”王妃剛醒來,喝了些水,現在正在用粥。”

蕭珩指尖在桌案上輕輕叩了兩下,眸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道:”……知道了,退下吧。”

侍衛躬身退出,書房內再次歸於寂靜。

蕭珩抬手按了按眉心,目光落在案前那盞早已涼透的茶上,思緒卻飄到了別處——她醒了,能喝水了,也能吃些東西了。

他該去看看她嗎?

可去了,又能說什麼?

他閉了閉眼,終究沒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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