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墨晚狠狠瞪了眼胳膊肘往外拐的三兄,心裡暗罵了聲沈南迴不要臉,恬不知恥向兄長獻殷勤也就罷了,連兩位阿兄都被她勾去了心神。
沈南迴不予與和表兄妹幾個產生齟齬,就沒有插話。
膳廳內氛圍還算平和,不多時,李嬤嬤去而復返,姍姍來遲的寂珩聿身影踏入膳廳內。
岐陽王妃瞧見人,連忙招呼:“可算來了,就差你一個,快些坐下,這是為你擺的晚宴,當做接風洗塵了,一家人許久沒聚聚了。”
寂珩聿在一側位置落座,正對面便是他那個表妹,二人視線不期然撞上,後者回予一笑,笑意明媚。
一張雪膚仙貌的容顏,倒是額角一側的傷痕,突兀礙眼。
直直盯了幾息,寂珩聿神色瞧不出什麼方收回視線。
他坐下後,兄弟三人依次敬酒,關心寒暄幾句,旋即用膳過程,食不言。
寂珩聿未發覺撤回視線後,沈南迴眸色變化了一瞬,深深注視了他片刻。
倒是沒什麼存在感的寂珩景,瞧見了兩人的視線交匯,眸色深了深,羽觴中的酒飲盡。
一席喧囂的晚宴,相聚散去,眾人依次散席。
*
翌日,晨光第一縷朝陽穿過枝繁葉茂的紫藤枝葉照進晚煙閣。
下人忙活著打掃院內地上的樹葉,天沒亮就上崗的素素,打著哈欠,無精打采地拿著掃帚掃著院內的塵屑。
本來沒什麼精神,眼神卻是瞄到端著雙魚銅洗從一旁經過的花前,立即精神抖擻,認認真真打掃起來。
本本分分詮釋了小侍女路人甲見到了惡毒女配身邊的心腹大侍女的恐懼感。
花前根本沒注意,端著雙魚銅洗便進了屋內,再將熱水倒銅洗裡,抬眼便見女郎起身,由月落伺候下,換了襲井天青大袖襦交領齊腰八破裙,綰起髮髻半披散著青絲,插上髮飾,妝奩裡多種花樣的金簪,纖細指尖拂過,挑了支紫藤花樣金簪插入髮間。
花前將布巾遞了過去,沈南迴接過,洗漱一番,再由月落替額角的傷塗了些膏藥,不多時,便是用早膳時辰。
沈南迴的日常較為枯燥單調,用完早膳,便是查看洛陽及其他郡縣鋪子送來的賬本,每月送來一次。
查看賬本之際,驟然想起什麼,沈南迴喚了聲花前:“去膳房讓廚娘做碗滋補的雞湯。”
花前聞言,頓了下,旋即應聲而去。
倒是一旁幫襯查看賬本的月落,聽言,也是訝異看了眼自家女郎,到底沒有言語。
等膳房的人將雞湯送過來,已是一個時辰後,沈南迴停下查看賬本,抬手按了按眉心。
“去臨風軒。”
落下一句話,身影起身,留下花前月落兩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無奈。
臨風軒。
熱風將院內的海棠樹葉吹的沙沙響,葉下一道玉立碧藍衣色的身影,手持把長刀,迎風揮舞。
輕微刺鼻的脂粉香味自風中襲來,青年俊庭的眉頭微蹙,手中長刀劃破空中夏風,瞬息刺向身後。
長刀的尖處停在了離孟染歌右眼半指的距離,那雙眼眸閃過驚慌後,勉強穩定下來:“世子。”
寂珩聿皺眉:“你來做什麼,不在王妃院子伺候,誰準你私自到此?”
言語冷淡犀利,完全沒有翩翩公子的風度。
孟染歌瞥了眼前指著自己的長刀,不慌不忙道:“世子,劍指著人,倒是有些過於嚇人了,我來此做什麼,世子不是知道嗎?”
她手指輕推開間,眉眼間染上自傲的神采,儼然沒了昨日那副柔柔弱弱惹人憐的模樣,這氣度倒是顯的光彩奪目,讓人移不開眼。
但,前世眼裡只有征戰沙場開疆擴土的宣祈帝可不會憐香惜玉,甚至無一絲動容,手中一動,長刀頃刻間又指向了來人的眉心處。
不耐吐出一個字:“說。”
掃視了眼指向眉心的刀尖,孟染歌眸色變化了一瞬,微不可察,往旁邊側開,那長刀又指了過來。
孟染歌胸膛氣鼓了幾下,最終平息,無視了指著自己的長刀,語氣從容不羈:“當日世子相救,是因我提供了一物可殺百敵的神兵利器,我已經將製作的方法寫了出來,世子儘可命人去做。”
話落,她將寫好製作炸藥的配方麻紙遞了過來。
寂珩聿挑眉注視了她片刻,目光落在那張配方上,長刀收起,兩指將配方夾了過來:“你提供的所謂神兵利器,最好有效果,否則……”
眼神薄涼夾含了無盡威壓氣勢,孟染歌竟一瞬間險些承受不住,內心驚駭,表面無變化。
垂落藏在袖中的手輕輕緊握成拳,捏到指尖泛白,眼中似有一股無名火,不上不下的。
該死的男人,迂腐又愚蠢的古代人,一個剛滿十八的乳臭未乾的小鬼,哪裡來的這麼強的氣勢威壓。
她以為她拿出炸藥也就是火藥的配方,這個男人至少高看她一眼,然而拿配方的手勢,無比嫌棄,是嫌她髒嗎?
還有,他是瞎了嗎?
昨日她柔柔弱弱哭哭啼啼,今日變了個風格,他竟絲毫髮覺都沒有,還是發現了,也無足輕重,就跟看什麼跳樑小醜。
想到此,孟染歌心中不上不下的那股火差點沒有湧出胸口,暗暗咬了咬牙,讓自己忍著。
如果不是為了能攻略他,系統提供的消息,他是這個世界未來統一天下的帝王,她已經忍不住殺了他,再大卸八塊,千刀萬剮!
想她孟染歌在二十一世紀,暗網上上億懸賞令排名第一的殺手,從來沒有這麼憋屈的時候。
她忍,忍著,等成功攻略了他,借他的勢,在這個世界稱王稱霸,她才能回到二十一世紀。
如果不是系統強制要攻略,稱王稱霸,她靠自己的能力就可,何須靠一個男人,簡直就是殺手界中的恥辱。
寂珩聿掃視了眼麻紙上的製作火藥的配方,上面詳細標出了比例和用料。
他眸色深了深,旋即抬眸:“你可以退下了,若無效,你該知道後果。”
孟染歌連禮都懶的行了,直接轉身離開,她有這麼多製作武器的配方,外加有系統這個外掛,寂珩聿就該捧著她,而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她現在無數次後悔,開局就走錯了一步棋,搞什麼英雄救美的戲碼,再來個什麼以身相許,按照她的容貌,是個男人都不會拒之門外,可偏偏寂珩聿就是個例外,他無所動容她的容貌。
開局錯棋,就讓她處於下風。
但孟染歌有足夠的自信,一個古代迂腐的男人,她不信拿不下。
古代男人見識到的古代女人,循規蹈矩,三從四德、相夫教子、知書達理都是一個模子,倘若她別具風格,能不能吸引他的目光,成功將他拿下?
孟染歌踏出臨風軒的門,與迎面而來的一道嫋嫋婷婷身影撞上,覷了眼,孟染歌馬虎的行禮:“女郎。”
沈南迴輕飄飄斜了眼過來,清“嗯”了聲,沒有言語,越過她,蓮步輕移,進了臨風軒。
孟染歌回眸,眼中有幾分不屑:“古代大家閨秀,也不過是個攀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菟絲花罷了。”
清嗤一聲,目光收回,似乎沒有將沈南迴這個表面看起來柔弱,氣質怎麼大氣富貴,也不過是個迂腐的古代女人放在眼裡,更不可能當成是什麼對手。
因為這種柔弱的女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沈南迴不知旁人如何看待,攜著花前月落兩個侍女進了臨風軒,目光在看到海棠樹下的身影時,眸光盈盈,眉眼彎彎。
“表兄。”清脆婉轉輕柔的嗓音傳入耳畔,令方坐下在一旁石凳的寂珩聿手端著茶盞,微不可察地一抖。
寂珩聿握緊茶盞,失態只是一息之事,彷彿沒有發生過,淡定從容地小啜了幾口茶。
見身影走近,映入眼簾內,才抬起眼眸,緩緩勾勒出一抹笑的弧度來:“表妹怎的來了?”
沈南迴對上他的目光,同樣緩緩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我親自命人做了雞湯,表兄在外遊歷半載,定是吃了不少苦頭,瞧,表兄可是清瘦了不少。”
說話間,花前已經將食盒內的雞湯盛了小碗出來,恭敬擺在了寂珩聿跟前,她已經做好了自家女郎又要遭世子嫌棄,將雞湯打翻的準備了,便站在一旁,等著一會收拾。
寂珩聿垂眸看了眼石桌上的雞湯,並未動,而是道:“表妹有心了,為兄瞧著你倒是清瘦,不如你喝下,多補補。”
沈南迴已然在對側落座,搖搖注視著寂珩聿,笑容挑不出一絲深意來:“表兄不必客氣,這是我命人專門為你做的。”
寂珩聿:“不必,表妹喝就是。”
話落,將雞湯端起,遞到了沈南迴面前。
“表兄喝。”
沈南迴將雞湯端了回去,眼見著寂珩聿再次推回來,臉上的笑容微斂:“怎麼,表兄不敢喝,是怕我在裡邊下了毒?”
空氣緘默了片刻,寂珩聿眸光幽深:“表妹可是聽說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沈南迴手肘抵在桌上支著一邊的下頜,笑意盈盈:“可是表兄,以往我給你送雞湯,你都是歡喜地喝下了,怎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呢,莫非表兄是在怕什麼,或者……”
沈南迴特意壓低了聲音,說的意味深長:“或者說,表兄不是表兄呢。”
話落,二人之間的空氣氣流明顯有一息的凝滯,寂珩聿臉上看不出什麼變化,眼眸注視著她。
對上她含笑的眼眸,寂珩聿忽地一笑:“表妹有心了,為兄只是不愛喝雞湯,大清早的,雞湯過於油膩,為兄著實沒有胃口。”
他無視了前一句話,倒了杯茶遞過去。
“如此嗎?也罷。”
沈南迴神色露出幾分可惜來,命花前將雞湯收回了食盒中,端起了寂珩聿遞過來的茶,給面子地小呷一口,垂下的眼睫,掩去了眼底的異色。
故作毫無破綻的表兄,渾身上下破綻百出。
沈南迴現下足以確定,眼前人有問題,眼裡沒了對她厭惡不耐煩,與她說話不超過三句,而此刻,超了不止。
表兄向來不喜她,遑論她送什麼東西過來,雞湯或是吃食,都會被表兄打翻在地,哪裡有此刻‘好聲好氣’地推辭的。
就是不知道……
將茶盞放下,沈南迴盯著眼前人俊美無瑕的容顏,也不知這張臉是真是假。
“表妹為何一直瞧著我?”
寂珩聿注意到對邊的視線,疑惑問出聲,心想:這就是他不知哪冒出來的表妹,怎如此孟浪地盯著一個男子瞧,簡直失禮。
無論是誰,又或者發生了何意外,寂珩聿覺得,都不可放過,寧可錯殺,若任何一個可疑之人,前世不曾出現過的,一點點大意,都可影響到他的大局。
原先不怎麼放在眼裡,但眼下他被質疑,可見,這表妹也是有些蕙質蘭心,即質疑他的身份,也找不不出錯次,誰人也不可能知道,他乃再世重生之人。
沈南迴恍然收回目光,一副有些懊惱羞赧的神色,歉意道:“表兄好顏色,我只是看出了神。”
“不叨擾表兄。”
沈南迴說著站起身,寂珩聿目送著,道了句“慢走不送”,眼神抬起間,落在那纖細的背影上,眸中閃過一抹殺意。
袖中手輕動,一枚細如髮絲的銀針出現在指尖,即將悄無聲息擲出射入隔了些距離的女子死穴時,心臟沒來由的一陣鈍痛。
鈍痛突如其來,猝不及防,他疼的悶哼出聲,跟前人聞聲轉身,他即刻將手中的銀針收了回去。
“表兄?”
沈南迴疑惑轉身,未問清楚發生了什麼,左腳意外絆到右腳,整個人猝不及防地朝著寂珩聿摔去,面上顯現出驚愕之色來。
好在寂珩聿下意識伸手,就將人攔腰抱住,人就坐在了他腿上,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自家表妹那纖纖如玉的柔夷指尖,劃過他側臉,帶些力氣指尖刮蹭,一息而過,他竟覺得側臉有些疼。
沈南迴一副受驚的模樣,眼中滿是驚慌,垂下無意劃到寂珩聿側臉的手,心中升起一絲怪異感。
這臉不是假的,摸不出有作假的痕跡,更沒有江湖上傳聞的人皮面具痕跡,她手抓下去,好似還將人的臉給抓出劃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