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月朗星稀,屋外蟬聲蛙噪,明明是盛夏極好的美景,卻被司家壓抑的氛圍硬生生打破。
司敬妍本在房間裡躲得好好的,現在卻被爺爺和小叔叫來照顧奶奶。
她聳著肩,一改往日咋咋呼呼的性子,安靜如雞坐在司老太床邊,大氣不敢出。
司敬妍身為家裡最得寵的孫女,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司敬北這個三哥。
原以為三哥只是讓人難以接近,今晚一瞧,三哥發起脾氣來,連爺爺都要讓三分,特別是那張嘴,簡直浸了毒,連奶奶都被他氣厥過去了。
司敬妍可不敢說話,萬一哪一句惹了三哥不悅,把她丟出去就完了。
不過對於爺爺奶奶把小嬸牌位挪出來這件事,她也是不贊同的,小嬸生前無論是對爺奶還是她們這些小輩,那都是一頂一的好,司敬妍覺得小嬸進祠堂是應該的。
但在大事面前,司敬妍自覺沒有發言權,她現在也就只能默默照看著奶奶。
就在她想東想西之際,司老太終於睜開了眼睛,然而得知方柔牌位被司老爺子重新放進了祠堂,她差點沒被再次氣暈過去。
“一定是江浸月那小賤蹄子搗的鬼,要不然小北怎麼可能知道。”
司老太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速度快到司敬妍都沒反應過來。
司敬妍雖然怕司敬北,但能看見江浸月倒黴,她還是很樂意的,於是也跟著樂顛顛地跑出去。
這邊司老太匆匆跑向走廊盡頭,抬手便是重重拍響江浸月的房門。
“江浸月,你個小賤人,趕緊出來,是不是你朝小北告的狀?!”
“司家養了你十年,怎麼養出你這個白眼狼,我養條狗都知道朝我搖尾巴,你這白眼狼盡幹出些攪家的事來。”
“你這攪家精,趕緊出來!”
她的罵聲實在尖銳刺耳,江浸月一直在房間裡偷聽外面的情況,怎麼可能沒聽見司老太的辱罵。
但她始終沒開門,反正司家人都猜到了,司老太又正在氣頭上,出去說不定會捱打,她才沒那麼傻呢。
江浸月感謝司家收留她這麼多年,但她只為自己做錯的事道歉,方姨這件事,她是沒錯的。
她在房間裡用被子捂著耳朵不去聽外面的汙言穢語,門口,司老太把手都拍腫了,房門紋絲不動。
她退後一步,狐疑地看著房門,這房門有這麼結實嗎?
為什麼司敬北一腳就能踹開?
司敬妍見奶奶喘得像狗,頓時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欺負江浸月,她向來在行。
就在司敬妍巴掌高高舉起那刻,她的手腕被一道狀似鐵鉗的力道禁錮。
還沒等司敬妍發出痛呼,司敬北已經將她的手甩開。
司敬妍被甩得一個趔趄,齜牙咧嘴地往後退,要不是司老太閃躲得快,只怕是要被孫女撞一個屁股蹲。
司敬北隻身站在門前,高大的身影將江浸月的房門擋得嚴嚴實實。
他居高臨下看著兩人,聲線是極致的冷淡,
“奶奶,你還要鬧嗎?”
他一句話將司老太堵個半死,司老太嘴皮動了又動,總算吐出一句,
“就是江浸月那個賤丫頭,是她通風報信害得你和爺奶離了心,我們司家這十年養出個白眼狼啊。”
司敬北眉頭皺起,江浸月間接害死母親不假,但她對母親的感情都是真的,絕不是司老太口中的白眼狼。
“不關她的事,是我自己想回來給母親上香。”
司老太哪裡肯信,鼻子一歪,嗤道,
“哪裡有這麼巧,她昨天剛發現方柔的牌位不在祠堂,你今晚就回來了。”
“我看就是她使的鬼,故意在中間挑唆。”
司敬北見她仍然不肯放過,表情愈發冷了,
“奶奶你怕不是老糊塗了,她害死了我媽,我恨她都來不及,會聽她的話嗎?”
他直直盯著司老太,
“讓家宅不寧的到底是誰,要我跟您說嗎?”
司老太被他這麼盯著,眼神閃躲,莫名心虛。
方柔的牌位在祠堂放得好好的,是她看不過去在司老爺子跟前吹的耳邊風。
這才有了今天這一齣。
說到底,這事還真是因她而起。
現在好了,方柔這外姓人竟成了司家祠堂裡第一位女性,司老太一口牙都快被咬碎。
司敬北以往不曾在意司老太的想法,他對老兩口只保持著應該的敬重。
卻沒想到司老太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司敬北再一次被司家人刷新三觀,他不顧司老太的怔愣和司敬妍的害怕,冷冷撂下一句便大步離開,
“如果再鬧下去,司家遲早得散。”
司老太不敢鬧了,老一輩的觀念裡,家和才能興旺,她還指望著兒子孫輩給他養老,還指望著司敬北讓她臉上有光。
她恨恨看了眼江浸月緊閉的房門,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房間裡,江浸月將門外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當聽見司敬北維護自己,江浸月眼睫微顫,心底深處不免升起一絲光亮。
但下一秒,司敬北冷冰冰吐出恨她都來不及,江浸月剛升起來的一點希冀,瞬間熄滅。
她掩下失望的眸子,背靠著房門,看著窗外星星點點的夜空。
是啊,他恨自己都來不及呢,江浸月,清醒一點,你要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再奢望了。
心裡這麼想著,可當樓下汽車轟鳴響起時,江浸月的腳步不自覺上前。
外邊這麼黑,應該沒人能看見她的。
她就這麼欺騙自己,一步步來到窗前,看著車窗內男人冷峻剛毅的側臉。
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司敬北何其敏銳,幾乎是江浸月視線投來的瞬間他便察覺了。
原想忍,可那說不出來的視線卻久久未曾移開。
司敬北偏頭看去,窗戶空空蕩蕩,只有白色的碎花窗簾隨著夏風飄揚。
那是母親在世時,他親自挑選的窗簾,卻未曾見到那抹熟悉的人影。
司敬北只覺胸腔內有一團怎麼都理不開的毛線,亂糟糟。
他深吸口氣,盛夏的夜連空氣都是溫熱的,更煩躁了。
油門聲響起,吉普車疾馳而去。
待車走遠,隱藏在窗後的身影這才重新顯現。
————
自從司敬北大鬧祠堂後,司家祠堂便沒再上鎖,江浸月也被允許進祠堂祭拜方柔。
這可讓司老太惱得不輕,她還不能拿這小賤蹄子怎麼樣,畢竟今時不同往日,被那場風波牽連下放的好些人都平反了,江家平反遲早的事。
經此一齣,江家雖元氣大傷,但以往好歹是京城第一富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司家得好好把握住這份恩情。
雖說江浸月沒有因此事受到責罰,但司家人的冷待和時不時的陰陽怪氣卻沒少。
江浸月不在意,只要方姨能獲得該有的尊重,她什麼都能受著。
“江浸月,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過來扶奶奶下樓!”
司敬妍扶著司老太,開始了頤指氣使。
江浸月沒動,小聲道,
“我還沒給方姨上香。”
自從她可以進祠堂後,江浸月每天早上第一件事便是給方柔上香。
司老太一想起方柔,腦子便迴盪起司敬北的那句“等你死了,也照樣進不了司家的祠堂”。
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懶得再看江浸月一眼,
“哪裡敢讓江大小姐扶我,我可受不起,小妍吶,你扶我下去。”
這活落到司敬妍頭上,她狠狠瞪了江浸月一眼,不情不願地扶著司老太下樓。
只是沒走幾步,樓梯口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