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北迴來了，快過來坐，餓了吧，馬上開飯了。”
司老太聲音慈愛，孫輩裡就屬司敬北最得老兩口喜歡，當然司敬北也很爭氣，二十二歲的年紀就憑藉自己的努力當上了營長。
這也是司老太為什麼不喜江浸月的原因，這段婚姻對司敬北的前途肯定有一定影響。
司敬北應聲坐下，那雙毫無波瀾的眸子一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終落到站著的江浸月身上。
男人冷厲的眉心微不可察蹙起，視線落到女孩紅腫的手背上，
“受傷了就去處理，乾站著就會好嗎。”
江浸月心口一顫，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沈曼青搶先了去，
“敬北哥你別生氣，我這就去幫浸月……。”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司敬北那雙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朝她看來。
他眼底是化不開的冰冷，仔細看，似還有狠厲和厭惡。
沈曼青哪裡見過這樣的他，當即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曼青你什麼都不會，還是麻煩李姨帶浸月去上藥吧。”
女人柔和的聲音響起，是沈曼青的母親沈嫻。
緊接著，沈曼青被按回到座位上，江浸月則被保姆李嬸帶去了客廳上藥。
餐廳裡一片沉寂，司家眾人都安靜吃著飯，只有司老爺子和司老太時不時詢問的聲音響起。
期間沈嫻還專門過來，摸了摸江浸月的腦袋，看著她手背上的紅腫滿是心疼，
“月月對不起，沈姨代曼青向你道歉，那丫頭也太不穩重了，瞧把咱月月燙的。”
江浸月抿唇搖了搖頭，她和沈曼青不對付，但沈嫻待她是很好的。
方姨說過，她和媽媽還有沈嫻在大學時是很好的朋友，只不過後來沈家也遭了難，沈嫻為了避難不得已嫁到鄉下有了沈曼青。
再後來，沈家平反，沈嫻的丈夫不幸去世，這才重新回到了京城。
方姨在世時，兩人經常給江浸月開小灶，說是高考辛苦，要將她補得白白胖胖才行。
想到方姨還沒來得及看見自己的高考成績，江浸月眼眶又有些發酸。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替她上藥的李嬸發出一聲驚呼，
“月月，你衣服上怎麼有血？”
江浸月低頭看去，胳膊肘處的白襯衫已經浸出了點點血跡。
李嬸將她的袖口挽起，待看到青紫和刮傷時，更是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你這孩子，怎麼讓自己傷成這樣，也不知道處理，這得多疼啊。”
她一邊上藥一邊輕輕吹氣，試圖減輕江浸月的疼痛。
江浸月很想告訴李嬸這點痛算不得什麼，但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她在心中嗤笑自己，這麼點溫暖都要貪戀嗎，真可憐。
李嬸處理傷口的動作未停，嘴唇動了動，還是開了口，
“月月，你這傷，是不是跟沈家那丫頭有關？”
江浸月有些詫異她會這麼問，畢竟沈曼青在人前裝得十分乖巧。
就見李嬸朝餐廳方向望了望，湊到江浸月耳邊小聲道，
“嬸子是過來人，你手上這青紫，是小北弄的吧。他下午時匆匆來找過我，問我有沒有人進他的房間。”
“你也知道，小北的房間家裡人都不會進，我上午只偶然看見沈家那丫頭去過二樓，說是找小妍，可小妍當時明明就在一樓客廳。”
江浸月沒想到司敬北下樓時問過李嬸，那他是不是已經知道給他下藥的人是沈曼青？他會戳穿沈曼青的偽裝嗎？
腦中思緒萬千，面前李嬸還在苦口婆心地叮囑，
“方同志那麼好一個人走了，你往後一定得照顧好自己，我瞧沈家那丫頭不像個好的，你可別被她欺負了。”
她在司家做了幾十年保姆，江浸月和司敬北可以說是她看著長大的，特別是江浸月，這孩子八歲起就被寄養在司家，她看著也心疼，只不過她到底只是保姆，有些話也只能點到為止。
江浸月朝李嬸笑了笑，
“李嬸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回到飯桌上，司家眾人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江浸月有一搭沒一搭吃著，悄悄用餘光瞥向身旁的司敬北。
既然他已經知道下藥的人是沈曼青，為什麼還沒有動作？
江浸月就這麼一直等到晚飯結束，司敬北卻毫無動作，連一分眼神都沒分給她，徑直去了二樓書房。
客廳裡，沈嫻母女陪司老太說著話，江浸月幫李嬸收拾好碗筷，掩下失望的眸子回了房間。
書房內，司敬北站在書案前，垂落的雙手死死攥緊，
“我媽死得不明不白，兇手到底是不是有預謀都還不清楚，你們就這麼給他定罪了？”
司敬北就這麼看著父親，企圖從他臉上看到一絲對母親離世的悲痛。
但很可惜，司建軍的臉上什麼都沒有，
“兇手就是個瘋子，瘋子殺人還需要什麼理由，現在人也已經被槍斃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沙發上的司老爺子從報紙中抬起頭，看著眼眶猩紅的孫子，他輕輕嘆了口氣，闔上報紙，
“小北，你也要為你父親和司家著想，你媽的死我們誰都不想看到，但你爸現在正是評級的關鍵期，只差最後一步，不僅是你爸，包括你以後的前途都能平坦一點。”
有關司家的未來，老爺子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氣魄展露無遺。
司敬北竭力控制著不斷顫抖的雙手，他一直知道司家人冷血無情，一切只為利益和權勢。
但他沒想到父親和爺爺在面對母親死因也是如此。
他咬著牙怒叱，
“你們都沒有心嗎？我媽她為司家付出了一輩子，到頭來你們就是這麼對她的？！”
霎時間，書房內僅剩下司敬北憤怒的喘息。
司建軍的聲音終於多了絲情緒，
“你身為司家人，如此不知輕重，目光短淺，我看是你媽把你教錯了，都是些婦人之仁。”
司敬北幾乎要被氣笑，看著對自己滿眼失望的父親，頭一次徹底看清了他本性。
不愧是司家人，骨子裡流的都是沒有溫度的血。
“你們不查，我自己查，我會還我媽一個公道。”
房門被用力關上，司敬北的身影消失在轉角。他帶著隱忍和怒氣回到自己房間，剛打開衣櫃眉頭便緊緊蹙起。
有人動過他的衣櫃。
腦子裡瞬間想起女人在身下嗚咽的求饒，以及那稍微用點力就能折斷的纖細手臂。
他的眉心愈發緊皺，胸腔內複雜的情緒快要將他淹沒，一邊是母親的死，一邊是江浸月的無助脆弱。
司家沒有人情味，司敬北長這麼大隻有在母親面前才能完全做自己。
從他出生起，都是由母親一手帶大的，他比司家任何兄弟姐妹都要幸福，只因為他有一個溫柔毫無保留支持他的媽媽。
可這樣好的媽媽，卻被他一直看做妹妹的人間接害死。
司敬北不是沒有發現江浸月的無助，他和母親用十年時間才讓女孩漸漸放下背上的尖刺，如今又重回原點。
他心裡不好受，但他說不出原諒的話，他已經把媽媽分享給了江浸月十年，如今連最後一絲溫暖都沒了。
整個司家，再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了。
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江浸月細微的聲音傳來，
“敬北哥，我……我有東西還你。”
“砰”的一聲，門從裡面打開，江浸月額前的碎髮隨風飄起。
“你動了我的東西。”
司敬北冷冰冰吐出一句話。
他以前從來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刺骨的聲音像是冰碴紮在江浸月心間。
她瑟縮了下，將懷裡乾淨齊整的衣服遞上前，
“下午我衣服壞了，只能借了你的。”
司敬北卻連看都沒看一眼，
“丟了，我嫌髒。”
江浸月像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低垂的頭猛地抬起，僅是瞬間便被男人冷漠的眼神刺痛。
她喉間澀得緊，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都知道，他明明都知道不是自己下的藥，為什麼還要露出那種眼神。
“以後不準進我房間，沒有下次。”
男人的聲音極具嫌惡，江浸月聽在耳中，以前明明很有安全感的聲音，如今卻像是利刃朝她襲來。
她心裡的口子越裂越大，黑洞洞的，幾乎要將她淹沒。
就在男人即將關門的下一秒，江浸月伸手抵住了門，
“司敬北，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