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正常情況下,她爹不是在準備擺爛,就是在準備躺平的狀態。
而且是那種有錢出去,一定要把錢都花光的人。
被女兒壓著大半月終於把書給抄了兩遍。
厚厚的一疊紙全都是他的淚啊。
“爹,這書你能背嗎?”為了完成任務,蘇荷可是時不時就會來監督她爹的,她爹抄書有時候根本就不看原稿,直接落筆。
那字顯然也是練過很久的,行雲流水,剛健柔美。
也難怪他這麼懶,書店的掌櫃有話本子的活時,能想著他。
蘇大驕傲道:“自是能背的。”
若是都能背誦、默寫了,為何不繼續科考呢?
蘇荷想問,終究沒問出來。
好不容易抄兩本,蘇大就想著能換些銀錢,第二日睡了個懶覺,再慢悠悠的晃到了縣城。
到了縣城,蘇大將書稿交給白掌櫃。
白掌櫃瞧著很是滿意,結算了抄書錢,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家還接遊記畫本的活嗎?”
蘇大含糊道:“最近不接。”
白掌櫃突然道:“3年早已經過去,蘇小弟可想再博前程?”
蘇大沒回話,似乎根本就沒聽見,匆匆將錢裝到錢袋裡,就出了書店。
至於女兒的叮囑他得了錢就回家,切不可亂花的話,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徑直朝著東湖酒樓走去。
看著那依舊華麗的招牌,嘆一句人生苦短,蘇大想著好好犒勞一下自己,不過稍稍停頓就走了進去。
走進酒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樣平日裡捨不得吃的酒菜,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酒菜還沒上來,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喲,這不是蘇家大郎嗎?聽說你落魄得都快去要飯了,居然還有閒錢來這東湖酒樓?”
蘇大抬頭一看,竟是昔日一起讀書的同窗趙文軒。
那趙文軒身著嶄新的長衫,頭戴方巾,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胸還故意挺起,顯得格外神氣。
蘇大心中一緊,臉色微微漲紅,半天竟不知道如何應對。
想當年,他們二人乃是同窗,關係說不上好,也稱不上壞。
原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天趙文軒當街調戲良家婦女,被他撞見,當時太年輕,毫不猶豫地站出來阻止。
誰知那趙文軒竟與那女子串通一氣,反咬他一口,汙衊他才是輕薄之人。
大街之上,朗朗乾坤,竟然無一人站出來願意為他作證。
這一汙衊,書院直接將他開除了。
他去衙門申訴,結果卻被打了十個板子,還被禁了三年不能參加科考。
曾經想要科舉入仕的蘇大,感覺自己就跟跳樑小醜一般,可笑至極。
前面幾次科舉屢試不中,後又被禁止參考。
他甚至都不敢將此事告知蘇老頭和李氏,只到了要去書院的時候就出門,在縣城裡四處閒晃。
遇到科舉的日子就幾日不歸,然後說落榜了。
最後乾脆破罐子破摔,活成了現在的模樣。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他不想問自己還會不會那麼做,只想自己當日不曾遇見。
這麼多年過去,他也不是那個心中黑白分明的蘇正濤了。
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和屈辱,最後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是撇開了頭。
趙文軒冷笑一聲,沒有離開反而走上前來,圍著蘇大轉了一圈,說道:“蘇大郎,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真的是活該。”
“當初在書院的時候聽說還有狀元之才,當年是多清高啊,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童生試過了嗎?”
蘇大憋不住了:“要你管,你又如何?”
他是回應顯然讓趙文軒又興奮了幾分,“不如何,只是區區秀才而已,算不得人物,,但你這落魄潦倒的模樣,還真是可笑啊可笑。”
周圍的食客們聽到動靜,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蘇大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咬了咬牙,蘇大強撐著說道:“趙文軒,你莫要太過分。是非曲直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公道自在人心。”
趙文軒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公道?如今這世道,有錢有勢便是公道。
你看看你,連自己都養不活,還談什麼公道?更何況這事衙門已經有了定論,莫不是你還想發翻案不成?”
蘇大心中一陣刺痛,若是當年,他還會想著為自己討個公道。
但現在他麻木了,若是當年不上衙門,他也不會丟了3年科考資格。
明明那一年,先生說他很有希望的。
現如今,他懦弱了,不敢了,只能在心裡強調:“善惡終有報,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
瞧著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趙文軒哈哈大笑,說道:“還能來我家酒樓吃飯,看樣子最近還不錯,蘇大郎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一兩銀子的酒菜,蘇大根本就沒吃出滋味。
走出那酒樓,蘇大依舊覺得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摸了摸口袋裡剩下的那點錢,心中滿是苦澀。
消失很久的感覺又席捲而來,只覺得這縣城的街道無比刺眼,周圍人的目光彷彿都在嘲笑他。
一如當年,怎麼都揮之不去。
蘇大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家中。一進家門,他便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女兒蘇荷見他這般模樣,心中雖有氣,可也有些心疼,說道:“爹,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是錢被人搶了不成?”
蘇大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覺得無從說起。他只是擺了擺手,說道:“沒事,爹沒事。”
蘇荷看著父親,雖說是有幾分心虛,但如此落魄的模樣還是讓人忍不住擔心。
“爹,錢被人搶了你也別太灰心。只要你振作起來,總會有出頭之日的。”
蘇大看著女兒,心中一陣溫暖。
他爹都放棄他了,還有什麼出頭之日?
似乎也只有女兒天真的以為,她爹還能做官。
三十歲已經而立,讀書無用,種地不願,人生彷彿是個笑話。
嘴上道:“放心,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