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昭十分平靜:“父親當真不用問什麼緣由嗎?”
大夫人秦氏指著她:“你還和你父親頂嘴,實在是不孝。你為什麼摔了沁雪的簪子?娘知道你一向沒有容人之量,簪子給了沁雪戴著,你看不過眼。”
白沁雪跪下,含淚:“父親,母親,別怪大哥也不要責罰大姐姐。一切由我引起的,該罰的是沁雪,是我不小心把簪子摔壞了。”
她說著不停磕頭。
對比捱打不吭聲的紀榮,和倔強不肯跪下認錯的紀昭,的確是讓紀父越發心疼她。
紀世德扶起她來,冷聲道:“與你沒什麼相干的。”
他厲聲對紀昭:“孽女,還不跪下!”
紀昭依舊不跪。
前世這一齣並沒有發生,她並沒有什麼準備。
不過,也不懼。
因為她在看見白沁雪的時候早就有了防備。
果然,祖母由晚秋扶著,拄著福壽拐怒氣衝衝趕來。
“住手!我的大孫子好不容易回府,做錯了什麼讓你往死裡打?”
紀榮瞧見祖母,急忙撲過去跪下。
祖母看見他渾身都是血印子,心疼得直抹眼淚。
紀榮自小喪母,一直是由祖母親自養大。大夫人秦氏沒親力親為養過。
是以,闔府最疼紀榮的便是祖母。
祖母是紀榮的護身符。
這也是大夫人秦氏一直很忌憚紀榮的原因。
有祖母在的一天,紀榮未來侯府世子之位很穩。
紀世德見母親哭了,趕緊跪下來請罪。他雖然貪財小人,但孝道上十分看重。
祖母摟著紀榮心肝寶貝地哭著,指著紀世德:“你這個親爹手這麼黑,今日是要打死你嫡親大兒子嗎?你怎麼不把我也連著打死算了?”
紀世德喏喏:“母親,老二被他打得重傷了。他身為大哥怎麼能如此毒打弟弟?”
老二紀蓉跪下,哭訴:“祖母為我做主啊。”
祖母雖然年紀大,但心裡如同明鏡似的。
她喝道:“一個個說。”
紀昭站出來,三言兩語把事情經過說了。
紀世德聽完臉頓時黑了。
特別是看見地上那根銅管子,恨不得衝過去踹紀蓉幾腳。
他向來遵孝道,更重長幼有序,兄親弟恭。
因這道德大棒,紀家其餘兩房一直被他壓制著,既沒有官身也沒有田產。
老大打了老二,犯了這一條。
可沒想到原因並不是老大替紀昭出頭,而是老二欺負妹妹,更是帶了下三濫暗器要傷妹妹。
這才真正踩到了紀世德的底線。
他毛骨悚然,這玩意萬一有一天捅在自己身上,不敢想會有多可怕。
自己這個二兒子什麼時候學的如此歹毒?
還沒等紀昭說完,紀世德就氣得渾身發抖。
“孽畜!”
他狠狠扇了紀蓉好幾個巴掌,直把他扇得又吐了血。
紀世德發怒,鬚髮噴張,威壓極重。
大夫人秦氏嚇的臉色發白,不敢說話也不敢求情。
她那麼聰明,自然知道紀蓉踩了紀世德的底線。
“跪下!”紀世德厲聲,“給你大哥謝罪!”
紀蓉從沒有見過父親這麼兇,腿一軟跪了下來,期期艾艾給大哥紀榮道歉。
他渾身劇痛,卻不敢再哭訴。
祖母痛心疾首:“兄長欺負妹妹,弟弟栽贓兄長,老二,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她說著看向沉默的白沁雪,冷冷道:“說白了也就為了一根簪子。”
紀世德恍然大悟,看向白沁雪的眼神變得厭惡。
還是母親提點及時。
自己二兒子一向恭順優秀,雖然有時候輕浮了點,但還不至於做出這等惡毒陰險的事來。
他再想到白沁雪給了梁毅消息,讓他和自己搶功,整一個吃裡扒外。
他怒哼:“夫人,你教的好!”
大夫人秦氏與白沁雪臉色發白,這下是真的害怕得不敢說話。
祖母對紀世德道:“此事你好好罰一罰,不可因別的徇私。”
紀世德連聲應了,扶著母親回了院子。
紀榮帶著妻兒跟上一起。
……
紀蓉跪在地上,又怕又疼,簌簌發抖。
正月的天,寒氣溼重,在外面站一會寒氣會往骨頭縫裡鑽。更何況紀蓉捱了兩頓打,驚懼之下越發難受。
他的妻子——二少夫人阮氏瞧見他如此狼狽,在一旁嗚嗚哭。
紀蓉怨毒盯著紀昭,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
紀昭微微一笑:“二哥,你這麼盯著我,是不是不服爹爹的罰?”
紀世德留下了一個長隨,監督著他罰跪。
紀蓉不得不收斂了眼底神色:“不,不是。”
大夫人秦氏盯著過分平靜的紀昭,半天才道:“昭兒,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狂悖?那是你二哥。”
紀昭垂眸:“女兒不敢。女兒也不知道為什麼二哥非要替沁雪表妹出頭。”
她看向白沁雪,微微一笑:“可能沁雪表妹和二哥比較親近。我這個做妹妹的,已經不親厚了。”
此話一齣,白沁雪臉無人色,搖搖欲墜。
正在哭的二少夫人阮氏將狐疑的目光投向白沁雪。
周圍下人們交頭接耳,悄悄議論。
紀昭的話有很大的歧義。
一個是親近,一個是親厚。
一字之差,截然相反兩個意思。
聯想到梁毅被白沁雪迷惑,這才巴巴來退婚。
如果,紀蓉也被白沁雪迷惑了呢?畢竟兩人是表親關係,不是血肉至親……眾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看向白沁雪的眼神多了許多複雜。
二少夫人阮氏的哭聲更大了些。
大夫人秦氏氣得手指發抖:“你胡說什麼?蓉兒一向疼愛沁雪,待她如親兄妹。你紅口白牙在這裡造什麼謠?你,你簡直惡毒。”
紀昭委屈低頭:“女兒說錯了嗎?二哥與昭兒是同胞親兄妹,平日卻沒這麼親厚。女兒不過是羨慕二哥對沁雪表妹如此好罷了。”
大夫人秦氏已是找不到話來反駁。
她有苦難言。
紀蓉怒而想要喝罵,卻一開口臉頰疼得難受。
二少夫人阮氏見他又要與紀昭起爭執,乾脆拿帕子往他臉上捂去:“夫君,你臉上有傷,可別說話了。”說也說不過別人。
紀蓉被阮氏一碰,疼得嗷嗷叫,再也顧不上和紀昭打口頭官司。
大夫人秦氏一口血悶在胸口。
面前的紀昭何時變得如此能言會道,兵不血刃?
矯揉造作說出那一番話來,連她都反駁不了。
大夫人秦氏這時才發現紀昭已長高長大了,與自己相似的眉眼裡依稀能看出深藏的冷意與鄙夷。
她心口猛地一窒,化成嘆息:“罷了,你們兄妹都長大了。都是我生的,左右都是我的錯把你們教歪了。”
她擦著眼淚:“特別是你昭兒,我知你怨我。回府後越來越與母親離心了。”
紀昭心頭猛地一抽,細密的疼爬上心間。
她收斂心神,淡淡道:“母親誤會了。女兒不敢。”
她說完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