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錦轉過臉,只見身後不遠處,站著沈既白。
黑色大衣搭在手臂上,灰色毛料西裝筆挺服貼。
男人個子高,站在入口處的一群觀眾中,鶴立雞群,格外耀眼。
唐雲錦所在的製衣廠生產西裝,私底下她也幫人量身定做過。
所有她見過的男人裡,沈既白是將西裝穿得最貴氣、最優雅的一個。
眼前的男人氣質出眾,自然流露出一股子上位者的氣勢。
工作人員看出沈既白不是普通人物,氣勢頓時矮了一截。
“對不起啊,誤會,誤會。”
將票遞到工作人員手裡,沈既白輕輕扶住唐雲錦的肩膀。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快進去吧。”
知道對方是幫自己解圍,唐雲錦很配合地跟著他走進電影院,一起在座位上坐下。
“你怎麼也在這兒?”
“同事送的票,聽說電影拍得不錯,過來看看,你呢……”沈既白抬抬下巴,“帶著相機來影院做什麼?”
唐雲錦轉過臉,目光落在前面不遠處,正將腦袋湊在一起笑著說話的方孝文和楊柳身上,緩緩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
“捉姦。”
沈既白怔了怔,視線順著她的目光,落在方孝文身上。
“那個就是你丈夫?”
“什麼丈夫,馬上就是前夫。”
從包裡取出膠捲,唐雲錦低著頭,藉著昏暗的燈光看著上面的說明。
“這玩意怎麼裝啊?”
“我來。”
沈既白拿過她手中的相機和膠捲,利落地打開相機上的蓋子,將膠捲裝進去,卡好。
關掉閃光燈,他舉起相機,對準唐雲錦的臉,調整一個焦距,按下快門。
唐雲錦抬手推一把他的胳膊:“你拍我幹嗎,拍那對狗男女。”
“這不是試一下相機嗎?”
沈既白笑了笑,轉身將相機對準方孝文和楊柳的方向,再次按下快門。
唐雲錦湊過來,看看他手中的相機。
“怎麼樣,拍到沒有?”
沈既白點頭。
“謝謝啊。”
拿過沈既白手中的相機,唐雲錦起身要走。
女兒一個人在鄰居家,蘇奶奶又上了年紀,她實在是不放心。
沈既白伸手按住她的胳膊:“你幹什麼?”
“回家啊。”
“剛剛他們只是湊在一起說話,這可不能算是婚外情的證據。”沈既白拿過她手中的相機,“如果我是你,我會再等等,多拍幾張更親密的相片。”
“有道理,你們這些文化人就是聰明。”
唐雲錦向他豎個拇指,重新坐回原位。
頭頂上,燈光暗下去,電影開始播放。
算起來,這還是懷孕後唐雲錦第一次來看電影。
起初,唐雲錦還關注著方孝文和楊柳,後來就被電影劇情吸引。
眼看著電影結尾,姜文飾演的男主角牽著兒子,站在鞏麗飾演的女主角九兒屍體旁邊,唐雲錦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淚來。
上下摸摸,沒摸到手帕,唐雲錦抬手想要拭拭眼角。
手臂被人按住,沈既白右手伸過來,指間捏著一方折得整整齊齊的藍邊框白色手帕。
道聲謝,唐雲錦接過對方的手帕,擦擦眼睛。
看到前面方孝文和楊柳站起身,唐雲錦順手將手帕塞到口袋,拉住沈既白的胳膊。
“快點,他們要走了!”
剛剛在電影院裡,方孝文沒少動手動腳,這會兒早就按捺不住。
走出電影院,立刻拉著楊柳拐進旁邊的小公園。
左右看看無人注意,他一把將楊柳摟到懷裡,嘴就親過去。
“一嘴瓜子渣子也啃得下去?”
唐雲錦遠遠看在眼裡,皺著眉將臉轉到一邊。
這次沒用她提醒,沈既白主動端起相機,將二人親熱的面畫拍進鏡頭。
不遠處,楊柳喘息著將方孝文推開,嗲裡嗲氣地撒嬌。
“小心讓別人看見。”
“看見就看見。”方孝白笑著撫著她的背,嘴還在她頸上啃著,“今兒晚上,去我辦公室吧?”
“你不是答應唐雲錦回家的,不怕她生氣?”
“大不了就說加班,反正她也不知道。”
楊柳抬手在他腰上輕擊一肘,方孝文曖昧地笑著摟住她的腰,兩人一起轉身走過來。
擔心對方看到自己,唐雲錦急中生智,一把摟住沈既白的腰,將臉埋到他胸口。
兩人原本站在暗處,看不太清楚。
方孝文和楊柳只把兩人當成是約會的情侶,並沒有在意。
突然,軟香滿懷。
沈既白後背一僵,垂在身側的左手下意識地抬起來。
指尖碰到唐雲錦的衣袖,他猶豫片刻,緩緩將手又縮回去。
唐雲錦的注意力全在方孝文和楊柳身上,並沒有注意到男人的異樣。
縮在沈既白懷裡,她緩緩轉過臉,確定二人走遠,挺直腰背,鬆開沈既白的腰。
“你別誤會啊,我就是拿你打掩護,沒別的意思。”唐雲錦拉拉衣服,碰碰他拿著相機的胳膊,“剛剛他們啃在一塊兒的時候,你拍到沒有?”
“放心吧,都拍下來了。”沈既白眯著眼睛,觀察一下她的表情,“你沒事吧?”
“我?”唐雲錦怔了怔,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你不會以為,我會為這種賤人難過吧?”
“沒有就好。你……”沈既白垂下睫毛,“是準備離婚嗎?”
“要不然呢,這種狗男人不離,留著過年啊?”
沈既白彎唇:“那就好。”
注意到他的笑容,唐雲錦眯起眼睛:“什麼意思啊你,幸災樂禍啊?”
“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沈既白正色注視著她的臉,“他不配!”
“那當然了,本姑娘貌美如花,根紅苗正,他當然不配。”唐雲錦拿過他手中的相機,看看左右,“這麼晚了,也不知道洗照片的地方關門沒有?”
“現在肯定關門了。”沈既白抬腕看看時間,“要不然,我幫你洗吧?我家裡暗房、像紙都有,今晚幫你把照片沖洗出來,明天就能拿給你。”
唐雲錦有些驚訝地打量他一眼,“你還會洗照片?”
“業餘愛好而已。”沈既白摘下手中的脈表,放到她手上,“我把手錶押在你這裡,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騙走你的相機了?”
手錶上,一個精緻的梅花標誌。
唐雲錦認出那是進口的瑞士梅花表,比唐雲錦借來的這臺舊相機都值錢。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怕我弄丟。”
唐雲錦將手錶放回他的掌心,從包裡摸出紙筆,藉著路燈的燈光,寫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
“這是我廠裡的電話,你洗好照片就給我打電話。記得多洗幾套,錢我會按照市價給你的。”
沈既白接過她遞過來的字條,墨眸含笑注視著她的臉。
“你不怕我是騙子,騙走你的相機?”
唐雲錦回他一對白眼:“你的工作單位和名字我都知道,你以為你跑得了?”
當然,這一句,唐雲錦就是玩笑。
如果對方真是貪財的人,上次也不會把五十塊錢悄悄還給她。
她相信,沈既白不是那種人。
向沈既白擺擺手,唐雲錦推上自己的自行車,利落地騎上馬路。
目送唐雲錦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沈既白抬起右手,注視字條上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片刻。
取出錢包,他小心地將字條夾進去,塞到胸口處的大衣內袋——
靠近心臟的位置。
……
……
“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啊……往前走……”
揪住方孝文的小辮子,唐雲錦心情大好。
哼唱著剛從電影裡學來的歌詞,將自行車停好。
打開門鎖,將土暖氣風門打開。
她笑著取過縫紉機旁邊桌上做好的衣服,敲開蘇奶奶的房門。
“蘇奶奶,今晚辛苦您了。”
“我巴不得有歲歲給我解悶呢!”蘇奶奶一臉慈愛地捏捏床上歲歲的小臉,“這孩子真是乖,不哭不鬧的。”
“歲歲,想媽媽沒有?”
唐雲錦將手上的旗袍送到蘇奶奶手上,笑著將歲歲抱起來,在小傢伙香軟的臉上親了親。
“您孫女結婚用的旗袍我做好了,你讓她抽空試試,哪裡不合適我再改。”
“不用試,誰不知道你的手藝比王府井的老師傅都好。”
蘇奶奶笑著接過衣服,看到旗袍袍上精緻的喜字手工盤扣,一臉驚訝。
“連盤扣都是喜字的,小錦,你這手怎麼這麼巧啊?”
“自家妹妹結婚,我還不得細緻點?”唐雲錦拿過小被子將歲歲裹好,“那我先抱歲歲回去了,您早點休息。”
“等等。”蘇奶奶顫巍巍從口袋裡摸出裹著錢的手絹,將裡面兩張十塊的大票捏出來,“小錦,這二十塊錢,你先拿著,別嫌少啊。等蘇奶奶手頭寬裕了,再給你補。”
“您說什麼呢?”唐雲錦將老人家的手推回去,“面料又不我買的,就是動動剪子,踩兩腳縫紉機的事,我還能收您的錢啊?”
“那怎麼行?”蘇奶奶一臉過意不去,“這要是百貨大樓裡,一件旗袍手工費最少得五十呢!”
“一個院子裡住著,您就別見外了,回頭辦婚禮的時候,記得讓新郎官兒多敬我兩杯喜酒。”
沒有給老人家再客氣的機會,唐雲錦笑著幫老人家把門關好,將歲歲抱回自家客廳。
小傢伙早就按捺不住,立刻急急詢問。
【麻麻,拍到那死渣男出軌的證據沒有?】
“那當然,你媽出馬,一個頂倆。”
唐雲錦笑應一句,看到站在大衣櫃鏡頭前搔首弄姿的人,俏臉一沉。
“誰讓你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