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幫我個忙？”王方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這在她身上可不多見。
顧凜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臉上，沒急著開口，等著她繼續說。他身上那股沉穩的氣場，確實讓人在提要求前得先掂量掂量。
王方秋定了定神，索性也不繞彎子了：“我想找點高中的學習資料，數理化都要，最好是高三全套的。”說完，她自己都覺得這要求有點唐突，畢竟兩人關係還沒到那份上。
顧凜握著筷子的手，指節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又立刻鬆開，恢復了平穩。
他看著她，聲音平穩：“你要這個做什麼？”
“我高中就讀到高二，”王方秋坦然說，語氣裡帶著點不甘心，“落下不少，現在想自己補起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以後……或許會有用。”她沒提恢復高考的事，那還太遙遠，說出來也沒人信。
顧凜看著她，幾乎沒怎麼猶豫，沉聲道：“沒問題。”
他答應得太快，太乾脆。
王方秋準備好的一堆解釋和理由，一下子全堵在了嗓子眼，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找到了，我給你送過去。”顧凜補充道，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不容置疑。
王方秋心裡懸著的那點不確定終於落了地，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眼角眉梢都舒展開，這次是真笑了出來：“謝謝你啊，顧凜。”
這一聲“謝謝”，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顯得更實在，更真心。她甚至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冷峻，卻意外地可靠。
吃完飯，顧凜一言不發，將王方秋送到了廣播站的鐵門外。
看著她推開那扇略顯陳舊的鐵門走進去，顧凜並未立刻轉身離開。他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樓道拐角。他的眼神里，有種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東西在悄然變化，像是緊繃的弦，在某個瞬間，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邁開長腿，朝著郵局的方向走去。步伐依舊穩健，只是比平時似乎快了幾分。
郵局裡人不多，他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聽筒，手指在老式轉盤上快速而準確地撥著號碼。動作流暢，沒有半分遲疑。
電話”咔噠”一聲接通，線路那端傳來細微的電流聲。
“老周，”顧凜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他慣有的冷靜，但細聽之下，似乎比平時少了幾分耐心，“把你家小妹高中的課本、筆記、複習資料，全部找出來。”
“儘快，給我寄過來。”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像是下達一道軍令。
電話那頭，周正——外號周扒皮的男人，正叼著根菸，被這沒頭沒腦的要求嗆得咳嗽起來。煙霧在他面前繚繞，模糊了他臉上驚訝的表情。
“咳咳……我靠！凜哥？你發什麼瘋？”周正的聲音拔高，滿是驚奇，“你要高中資料？給誰啊？你家哪個侄子外甥要考學了？不對啊，你家親戚裡沒這號人啊！” 周正的好奇心瞬間被點燃了，這太不尋常了。
顧凜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耐。他的聲音冷了幾度，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讓你寄就寄，別廢話。”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在電話線上輕輕摩挲，這是他少有的表露出的一絲焦躁。
“嘿！這裡面有情況啊！”周正的聲音瞬間拔高，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電話那頭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顯然他已經從原本懶散的姿勢中坐直了身體。
“可以啊顧閻王！你這棵萬年鐵樹，終於要開花了？”周正的聲音中充滿了調侃和驚喜，彷彿發現了新大陸。
“快說！是哪家姑娘這麼大本事，能讓你顧大隊長親自上心？”他追問道，語氣中滿是八卦的熱情。
顧凜的眉頭擰得死緊，幾乎能夾死一隻蒼蠅。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罕見的窘迫，隨即又被慣常的冷靜所取代。他的手指在電話亭的木桌上輕輕敲擊，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讓你寄，你就寄。”他重複了一遍，語氣裡透出明顯的不耐煩。
“廢話真多。”他補充道，聲音低沉而冷硬，像是在掩飾什麼。
“嘿！還不承認！”周正那邊笑得更響了，聲音中充滿了揶揄，”行行行，我不問了，哥們兒辦事你放心！”
“保證給你用最快的速度，把全套，筆記都最全的那種，給你寄過去！”他信誓旦旦地保證，語氣中滿是兄弟情誼。
掛了！顧閻王居然破天荒地關心人了，還是個需要高中資料的小姑娘？這消息要是傳出去，隊裡那幫小子不得炸開鍋？周正已經在盤算著怎麼添油加醋地跟其他人八卦了。
顧凜沒興趣聽他後續的調侃，直接掛斷了電話。他的動作乾脆利落，不留一絲餘地，彷彿要切斷所有可能的追問。
顧凜站在原地，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莫名的波動。
他靜下心來，審視自己最近的行為。從處理案件時的積極，到昨天晚上主動送她回去，再到今天這頓飯，現在又為了她的學習資料去麻煩戰友。
確實……不太像他了。
動作似乎多了點，心思也活泛了些。他一向公事公辦，界限分明，可面對王方秋，那些界限好像變得模糊了。
是同情？還是昨天那事之後陰差陽錯的責任感？或許都有，又或許……還有點別的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