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昭只在家中留宿了一夜,第二日便是歸期。
正要離家時,她忽然一拍腦袋,對父親道:“爹爹,我想起回門禮中有一味藥材,是婆母特意找來給娘補身子用的。”
“只是用法特殊,我拿來給吳嬤嬤瞧瞧,也好知道怎麼給母親煎服。”
那一排回門禮的箱子還放在前廳,沒有入庫。
沈月昭掀起箱蓋。
陳舊的布匹裡混著粗麻布,廉價的藥材混著爛樹根,散發出發黴朽敗的味道。
“這…”她故作驚訝地掩住口鼻,指尖挑起一塊粗麻布,”陸家給的回門禮,怎麼…”
沈如山臉色瞬間陰沉如鐵,一把奪過禮盒重重摔在地上。那些劣質的布料和爛樹根頓時散落一地。
陸明允面色驟變。
“好一個陸家!”沈如山冷笑一聲,”賢婿,我以為我們沈家和陸家,不止這樣的交情。看來咱們之間的……”
“岳丈大人。”陸明允厲聲打斷他,正要開口解釋,卻見沈月昭已經彎腰拾起一塊發黴的布料,輕輕撣了撣上面的灰塵。
“父親別動怒。”她溫聲勸道,“許是…下人們弄錯了。”
她轉頭看著陸明允:“婆母年事已高,底下的人憊懶糊弄也是有的。”
陸明允對著沈如山拱手道:”岳父大人息怒,此事小婿回去定當嚴查。”
沈如山不答,面色仍是鐵青著。
而沈月昭只是垂眸,福了福身:“郎君,該啟程了。”
回到陸府時天色已晚,陸明允徑直帶著沈月昭入了松鶴堂。
林姨娘正伺候著陸老夫人用晚膳。
“母親,”陸明允躬了躬身,語氣卻頗為不悅,“為何給沈家的回門禮竟有粗布麻衣和黴爛樹根。”
“我陸家清流人家,總不至如此窮酸。”
“沈家陪嫁十里紅妝,我陸家回門禮卻如此敷衍,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有損我陸家名聲。”
他語調平緩,卻隱有怒意。
陸老夫人眼風掃過林姨娘,“晚棠,你怎麼辦的事。”
林姨娘手中的銀筷“啪”地掉落在地上,立刻伏身跪下。
“妾身不知,妾身沒有……”
“我明明吩咐的是上好的雲錦,千年的山參。”陸老夫人將手中的碗重重磕在桌上,“你又從賬上支了多少,當我是瞎的麼?”
“婆母息怒。”沈月昭笑道,“林姨娘想來是平日裡伺候夫君,太過操勞,一時疏忽了。”
陸明允扶著沈月昭在桌前坐下,看都沒看跪著的林姨娘一眼。
“還是月容識大體。”陸老夫人滿臉笑意地讚許。
沈月昭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是給她戴個高帽,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的意思。
“只是…”沈月昭輕嘆一聲,“父親向來愛面子,這次…”
她看見陸明允眸色漸沉,話鋒一轉:“不如…母親您親自再挑些體己物件,兒媳改日再送去沈家?”
陸老夫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嘴角抽了一下,卻不得不擠出個笑:“還是你想得周到。”轉頭對林姨娘厲喝:”晚棠,開我私庫,讓月昭好好挑挑。”
沈月昭暗爽,要知道她這位婆母可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上輩子她孕吐不止,大夫說有味珍稀藥材可以止吐且不傷胎兒。陸老夫人的私庫裡就有,可那時候她死也不肯拿出來。
如今倒肯了。
“是。”林姨娘應了一聲,卻仍是跪著沒動,偷偷給陸老夫人使眼色。
陸老夫人裝聾作啞,見林姨娘沒動,也沒再發話。
“罷了,兒媳仔細想來,還是不妥,怎麼能動母親的私庫呢。”沈月昭搖搖頭,“我會修書一封,向父親解釋,沈陸兩家本為一體,切莫為此事傷了和氣。”
她又從腕上褪下一串西域瑪瑙香珠,恭敬奉給陸老夫人:“這是家母命兒媳給婆母帶來的回禮。”
“本不值什麼,只是如今皇后娘娘極愛瑪瑙,家母知道越州一時風行,便特意囑了商隊定要尋來,送給婆母。”
沈月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在掰謊,這瑪瑙串在沈家是再尋常不過的,她只不過回門當天讓母親幫忙從庫房裡拿了一串。
陸老夫人眼睛亮了亮,伸手接過瑪瑙串就戴在了手上:“難為你有孝心,好孩子。”
看著她愛不釋手的樣子,沈月昭心裡冷哼一聲。上輩子她孝敬這位婆母的東西還少嗎?也沒聽她說過一個謝字。
她算看明白了,她這位婆母,需得先敲打,再許以小利,才能老實點兒。
“好了,都坐下吃飯吧,讓晚棠伺候。”陸明允終於發話了,林姨娘如臨大赦地從地上爬起來,站到桌邊佈菜。
陸明允挨著沈月昭坐下。
林姨娘往老夫人碗裡夾魚肉的時候,沈月昭忽然開口:“對了,母親,越州八間織坊去歲的利潤該入賬了…”
“讓晚棠…”老夫人話到嘴邊突然頓住,掃了一眼正在夾菜的林姨娘,“晚棠,把賬房鑰匙交給月容。”
林姨娘臉色煞白:”妾身…”
“往後賬房和內院之事,便都交予月容吧。”陸老夫人沒看林晚棠,只對著陸明允說,“我看月容當得起這個家。”
陸明允看著沈月昭一臉溫良恭馴的笑意,點了點頭。
“郎君……”林姨娘嬌嗔道,卻被陸老夫人打斷。
“晚棠,我看你近日也確實太忙了些,就好好待在房中歇息幾日吧。”陸老夫人催促道,“快把鑰匙交給月容。”
林姨娘噤了聲,扯下腰間的鑰匙串,忿忿地遞給沈月昭。
沈月昭含笑接過,欣賞著林姨娘臉上難得出現的怒容。
果然,美人發怒,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啊。
“明允,如今府裡只有元朗一個孩子。你同月容,還是該多親近些。”陸老夫人笑道。
沈月昭夾菜的筷子一抖。怎麼還能在這兒等著。
“兒子知道。”陸明允點點頭,神態曖昧地看了沈月昭一眼。
不是吧,他今天不會來自己房裡吧?
沈月昭又開始絞盡腦汁想不跟他同房的理由。
“母親,哥哥!”陸瑤突然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沈月昭想起來她三天的禁足已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