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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沈月昭不理會簾後的陸瑤,看了眼身側正喝茶的陸明淵,說:“雖說長嫂如母,平日裡淵哥兒倒是也不怎麼讓妾操心。”

這次輪到陸明淵差點兒一口茶噴出來。

信王妃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反應過來便掩唇輕笑起來。

一旁的信王強壓住嘴角,憋笑。

陸明淵這嫂嫂可真有趣,難得見他吃癟。

宴會開始,沈月昭埋頭吃菜,感嘆著信王府的伙食真是比陸府好了百倍,也不怎麼搭理陸明淵。他自酌自飲,飯菜倒沒動幾口。

對過那些世家公子們也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席間不停地拿眼瞟著簾後,希望一見貴女們的芳姿。

半個時辰後,信王妃命人撤去殘席,換上筆墨紙硯,笑道:“今日春色正好,不如行個飛花令,以‘桃’字為題,諸位才子佳人,莫要推辭。”

席間眾人紛紛應和,沈月昭垂眸不語。她聽到陸瑤在簾後得意地笑了一聲,估計是想看她笑話。

前世因為母親叮囑她,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她在這種場合,從未露過鋒芒。

陸家所有人都以為她只是個會認字會管賬的商家女,於文墨上是不通的。

而今天,她不想再藏拙。

飛花令行起,周明棠搶先起身,捏著繡帕嬌聲道:“桃紅柳綠春意鬧,蝶舞鶯啼女兒嬌。”

眾人捧場叫好,陸明淵卻連眼皮都未抬,指節輕叩桌案,似在等什麼。

沈月昭忽然輕笑一聲。

“陸夫人笑什麼?”周明棠臉色微變。

“沒什麼。”沈月昭執起青玉杯,慢條斯理道,“周小姐這詩……倒像是市井俚曲。”

陸明淵抬眼看她,目光裡帶了抹玩味:“嫂嫂既嫌旁人淺薄,不如親自賜教?”

沈月昭迎上他的視線,唇角微揚:“桃李春風一杯酒…”

她故意頓住,將杯中殘酒飲盡,復又抬頭:

“江湖夜雨十年燈。”

陸明淵眸光驟深。

信王撫掌:“好詩!”

沈月昭卻突然擲杯,搖了搖頭:“可惜這詩後半句太悲,我倒更喜歡…”

她提筆蘸墨,邊念邊在素箋上揮毫寫下:“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滿座公子駭然,閨秀們更是掩口驚呼。

她聽見周明棠不滿的聲音:“居然敢在花信宴上寫這等帶著血光的狂詩,也不怕信王和王妃怪罪。”

“喂,你可別連累我啊!”陸瑤在簾後對著她喊。

陸明淵卻忽然低笑出聲。他接過狼毫,在她詩旁續道: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這是願與她並肩作戰的意思?沈月昭想起那天他問她“嫂嫂,合作嗎”時的眼神。

她一時心緒煩亂,忽然伸手將那詩箋揉成一團,回道:“可惜了,這等詩文不配今日的桃花宴。”

前世她和陸明允也不是沒有過濃情蜜意的片刻,不然元朗是怎麼來的。

他也曾握著她的手許過“白頭偕老,定不負你。”可結果呢?

男人的話,聽聽就好。

她轉身對上首的信王和信王妃伏身告罪:“妾無狀了,還請信王信王妃責罰。”

信王忽然撫掌大笑:“無妨,我竟沒想到,陸家還能出個女探花。”

見信王發話,席間賓客便都發出善意的笑聲。

這事就這麼揭了過去。

信王妃輕擊雙掌,一隊身著綵衣的舞姬便翩然而入。這些女子想來都是信王府精心調教的舞伶,身段婀娜,舞姿曼妙。

沈月昭正託著腮看美女。

陸明淵忽然湊到她耳邊:“嫂嫂方才真是詩興大發。”他溫熱的鼻息撲在她耳邊,“只是為何揉了那副佳作?”

沈月昭卻似充耳不聞,驀地直起身子,問身旁信王府的侍女:“這位姐姐,我想更衣,請問怎麼走。”

那侍女指了個方向,沈月昭便離了席。

色令智昏,她得離陸明淵遠點兒。

何況今天她喝了太多桃花釀,確實想小解了…

繞至後園迴廊時,沈月昭忽然聽見假山後傳來啜泣聲。

一名素衣歌女正被管事嬤嬤掐著胳膊訓斥:“彈的什麼破曲子!信王殿下最厭《折柳枝》,你是存心觸黴頭?”

歌女懷中琵琶絃斷了兩根,指尖滲著血珠,卻不敢辯駁,只低聲道:“嬤嬤恕罪,陳婉……再換一曲。”

沈月昭眸光微動,輕咳一聲。

那嬤嬤見她的打扮不俗,又綰了發,猜到她是今天來參加桃花宴的貴婦人,便立刻堆笑行禮:“這位夫人安好。”

“這位姑娘的琵琶,可否借我一觀?”沈月昭不等回應,已接過陳婉的琵琶,指尖撫過斷絃處,“《折柳枝》哀切,確實不合今日桃花宴。不過……”

她突然扯下自己腰間絲絛,利落地纏住斷絃,又摘了鬢邊珠花的一瓣卡在琴軫上。

“信王愛聽《塞上曲》,可以一試。但第三段要改。”她湊近陳婉耳畔,“在‘虜騎聞之應膽懾’這句後,加三聲杜鵑啼音。”

陳婉愕然:“這…不合曲譜…”

“合不合譜不重要。”沈月昭將琵琶塞回她手中,“重要的是,信王生母李娘娘乃是蜀地人,杜鵑乃其故鄉之音。”

信王生母李娘娘的舊事,上輩子她也是聽母親偶然提起過,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

沈月昭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名歌女。這枚暗棋若能埋下,從此她便與信王府有了勾連。

若埋不下,幫個可憐的小歌女,也是好事一樁。

只是她竟不知這一幫,竟幫出來後半生的兇險與榮華。

半刻鐘後,宴席上忽聞琵琶裂帛之聲。

陳婉一改柔媚姿態,指掃狂風驟雨般的《塞上曲》。當彈至“虜騎聞之應膽懾”時,她突然仰頸,喉間迸出三聲悽清鳥鳴。

“咕——咕——咕——”

信王手中酒盞砰然落地。

“這琵琶伎…”他死死盯著陳婉,“賜居聽雪軒。”

眾人面面相覷,皆知這王府裡要添新人了。

信王妃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沈月昭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信王妃,她剛才還幫自己解圍來著。

但轉念一想,上輩子她就是顧念太多,才落得那個下場。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輩子她只想自個兒活個暢快。

一轉眼,卻對上陸明淵那雙如墨的眉眼。

他的目光落在她髮間殘缺的珠花上:“嫂嫂的珠花…怎的少了瓣?”

她淺淺一笑:“贈了有緣人。”

陸明淵風流一笑,轉頭看向臺上的陳婉,她懷中琵琶琴軫上的那瓣珠花,看著眼熟得很。

午宴後,信王妃命人撤去了簾子,公子貴女們隔著花架賞春閒談,算是全了相看的禮數。

沈月昭對這些少男少女的眉來眼去沒興趣,陸瑤更是跟個花蝴蝶似的早離了她身側。

她獨自站在廊下賞桃花。

王府的桃花開得正盛,濃的淡的都極是可愛,令她想起一句詞來。“染得桃紅似肉紅。”

她勾唇淺笑,這才是名副其實的桃花宴。可惜眾人都意不在桃花。

忽見假山後閃過一道青衫身影。那人眉目清俊,卻憔悴得厲害。

那男子一見她,眼圈登時紅了:“月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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