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司邈拎著書包，埋頭走進教室。
大家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沒有人看他，彷彿他就是空氣。
而第二位，是小胖。
他這回考了全班倒數第一。
進教室的時候，他還惡狠狠瞪了溫沁羽一眼。
她知道，小胖大概是看見了自己課桌裡，被她塞回去的垃圾。
班主任不停念名字，已經有一半的同學進了教室。
溫沁羽抱著書本一直等。
一直到手都痠痛難忍，走廊上只剩下稀稀拉拉幾位同學。
班主任才唸到她的名字。
她習慣性地垂著眸子走進教室。
裡面的人都很安靜地坐著，可她依舊能感覺出一道道帶著輕蔑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來回遊走。
讓她很難受，就像有無數螞蟻在身上爬。
有人小聲說了一句，“不知道是誰要倒黴了，跟她一起坐，哈哈~”
這句話讓溫沁羽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她小心地打量四周，發現已經沒有單獨的位置可以選擇。
意外的是，第一個進去的虞司邈，仍然坐在後排靠窗的座位。
他身邊的位置是空的。
她心裡立刻就有了一個念頭。
一個沉默寡言、空氣感極強的同桌，總好過往自己課桌裡塞鼻涕的小胖吧。
她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過去，將一沓書本放在課桌上，然後輕輕拉開椅子，在虞司邈身邊坐下去。
她才一坐下，就聽到有人在小聲議論。
“一個撿破爛的，一個屌絲宅男，還挺配哦～”
“哈哈哈，建議鎖死！”
溫沁羽臉熱了一瞬，裝作毫不在意地收拾著課本。
她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虞司邈。
發現他對於這樣戲謔之語沒有絲毫反應，還在認真地畫……一隻皮卡丘。
雜亂的劉海和老氣的黑框眼鏡遮蓋住了他的神情，
他畫畫的動作很流暢，認真。
窗外的陽光透進來，淬在他身上，有股讓人感覺很複雜的……陰鬱的明媚。
她不明白，像虞司邈這樣天之驕子的出身，不應該在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嗎？
他一個京城人，為什麼會在月城唸書？
還整天獨來獨往，看著就像個陷落在自己世界裡的死宅男？
她好奇，但不能問。
座位分完，上課鈴也響了。
第一節就是班主任的課。
這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老師，姓徐，教語文。
徐老師一頭短髮，身材中等偏瘦，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稜角分明的嘴唇線條跟她的性格一樣生硬。
她教學嚴格，不苟言笑，是同學們最害怕的老師。
而且她上課的時候還有個習慣，就是在穿梭於課堂之間時，低頭去檢查學生的語文書。
她不允許有人沒有好好地做筆記，更不允許課本上一片空白，或者塗鴉。
溫沁羽知道，自己的書都被程琦玥等人撕爛了，後來才用透明膠紙粘上的。
徐老師看了，肯定要生氣。
因為上一世她也經歷過被撕書，同桌還特地告狀。
當徐老師看見她破破爛爛的課本時，眉頭都皺了起來，一下課就把她叫去了辦公室。
那時她走出教室，聽見背後的同學們，傳來了興高采烈的歡呼，都在對她幸災樂禍。
而徐老師在辦公室大聲地責怪她不用心讀書，成績跟開學的時候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溫沁羽記得那一次，她的一本練習冊也被撕爛了。
那本練習冊，是奶奶撿了半個月的廢品，才攢出錢給她買的。
而其他同學早在一個月前就買到了練習冊，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借她看。
沉穩的腳步聲徐徐傳來，溫沁羽猛地把思緒從回憶裡抽離。
徐老師馬上就要慢步挪過來了。
偏偏這個時候，程琦玥還回頭望了她一眼。
哪怕只是一瞬間，她也能看清對方眸中，那抹顯而易見的輕蔑與得意之色。
程琦玥在等著看她的笑話。
溫沁羽緊張地不得了，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書，而徐老師會不會聽她解釋呢？
“今天，我們接著講《赤壁賦》啊。”
就在徐老師一邊講解著古文，緩緩逼近的時候。
溫沁羽的左邊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把她的語文書抽了過去。
看著空白的課桌面，她呼吸猛得一滯，心跳險些驟停。
而下一刻，虞司邈把自己的書，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知不可乎驟得，託遺響於悲風，遺響，是餘音，也就是指的什麼？蕭聲……”
徐老師緩緩從溫沁羽身邊經過。
她一邊講著課文，銳利的目光也隨之打量了幾下二人的課本。
溫沁羽全程盯著課本上的文字，心口止不住地起伏。
她看見徐老師那雙有些舊的黑色皮鞋停在了原地，講課文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她捏緊了手指，只覺得冷汗從自己額頭上流了下來。
徐老師一定發現了，她的目光此刻一定落在虞司邈的課桌上！
虞司邈，要因為她挨批評了。
溫沁羽覺得自己很懦弱，明明是自己該承受徐老師的責怪，卻連累無辜的同學背鍋。
就在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時候，徐老師的聲音從她頭頂上飄過。
“虞司邈，你的課本這樣了怎麼不跟老師說一聲，下課後去老師辦公室，領一本新的啊。”
溫沁羽驟然張了張眸子。
她聽見虞司邈淺淺回了一聲，“好。”
徐老師又抬起腳步離開。
溫沁羽受到了打擊。
上一世徐老師對她的態度，可不是那麼隨和。
她的書爛了，那就是故意為之。
虞司邈的書爛了，在徐老師的眼裡，肯定是因為太過刻苦，把書都翻爛了。
果然第一名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而虞司邈不僅是班級第一，更是全年級第一。
溫沁羽悄悄偏過頭去觀察他。
他垂著頭，左手正在轉著一隻黑色的筆，右手只頤，自己根本看不見他的臉。
這一刻，她心裡驀地一動，心情居然有些複雜。
虞司邈，又一次幫了自己。
她收回了目光，恰好對上前方一雙微眯的眼眸。
程琦玥冷冷地瞪了過來。
她大概猜到了怎麼回事，沒想到虞司邈居然會跟那個窮鬼交換了書本！
真該死！
他為什麼要幫她！
溫沁羽看得出她的盛怒，只能不動聲色地抽離自己的視線，在課本上做筆記。
剛在書上畫了一條線，她立刻反應過來。
這不是自己的書！
於是她立刻小聲地與虞司邈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可他依舊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半晌，他才輕聲說了一句，“我幫了你的忙，你幫我做筆記，就當報答了。”
溫沁羽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後知後覺地點點頭，小聲地說了一個字。
“好。”
她握著筆，對照PPT上的內容，在書上做著筆記。
看到自己娟秀的筆跡，跟虞司邈遒勁有力的字體交錯在同一張頁面上。
溫沁羽不由得晃了晃神，心絃隨之一顫。
她甚至覺得，如果在學校裡，自己能一直抱著虞司邈的大腿。
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被程琦玥霸凌的慘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