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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就被催促著,帶著一溜李昭寧挑剩下的破爛,坐上了去往邊關衛將軍府的馬車。
臨行前,皇帝、皇后和李昭寧,整整齊齊地為我送行。
他們哪怕再不喜我,面子功夫也要做。
真是虛偽至極。
我倍感晦氣,但沒出皇城之前,只能忍下。
他們一人拉著我說了好幾句,好似真與我感情頗好:
“海棠,一晃眼,你都到了出嫁的年齡了。”
“此去邊關,再見就不知是何時了……”
“但你要時刻謹記你是皇家人,一切須得以皇室為上……”
皇帝還是隻記得我叫海棠,話裡話外要我盯著衛初寒別造反。
“你也別怪本宮心狠,當年的確是你們母女犯了錯在先,只能怪那賀月舒自己身子差勁,不過二十板子就……”
“瞧本宮這嘴,大好日子提這作甚?”
“如今我兒昭寧讓出這樁婚事,是你的福氣,過往便不再論是非對錯了。”
皇后輕飄飄一句話就想抹去我對她的仇怨,我想上前把她掐死,最終卻還是低眉順眼地保持著沉默。
“小花,皇姐是真心捨不得你,畢竟你要是走了,本宮可就少了個解悶的好玩意了……”
“可惜,你若是不走,本宮始終害怕你會如從前一般勾引庸之,畢竟你與你那賤婢娘一樣,是個狐媚的。”
“聽說那個衛初寒,從小便在沙場長大,是個茹毛飲血的野人!好皇妹,你就好自為之吧!”
我未等她說完便上了馬車。
這是我自己選的路,衛初寒也是我自己選的人,由不得她來說三道四。
我掀開車簾回望漸遠的宮門,摸著手腕上阿孃留給我的那段碎玉編成的平安扣,心中的雀躍一點點溢出。
此後山高海闊,待我再回皇城,便是為阿孃報仇的時候。
許是太久沒有如此放鬆心神,我很快便在馬車晃晃悠悠中睡了過去。
夢中我又回到六歲那年除夕夜宴,所有人都在殿前縱情享樂,只有我這個失去了母親的庶公主,在飢寒交迫裡發起了高熱。
我想死,想去陪阿孃一同應對黃泉地獄。
我又想活,想親手送那些惡人下地府給阿孃賠罪。
阿孃臨死前不捨又擔憂的眼神不斷盤旋在我腦中,我想起她最後的囑託:
“棠兒,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我終究還是撐起綿軟的身子,在昏暗的宮道摸索著想為自己尋些吃食,若是能尋到一些藥物,便更好了。
從阿孃離去起,海棠閣便一點生氣都沒有了。
再無人與我對坐在空蕩卻並不冷清的院子裡,教我女紅。
也無人在我病時日夜守著我,為我擔驚受怕,替我端茶倒水擦汗換衣。
更無人會珍重地捧著宮內貴人們覺得稀疏平常的糕點,溫柔地看著我讓我慢些吃別噎著。
若不是李昭寧時不時會來尋我的晦氣、搶我本就少得可憐的東西,怕是沒人會記得還有我這麼個庶公主。
這樣看來,我倒是該謝謝她。
我胡思亂想,踉蹌著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