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
“別說話,我讓人去請大夫。”蘇婉扶著她躺下,立即吩咐人去請大夫。
翠兒看著蘇婉,搖了搖頭,“您別擔心,奴婢沒事兒,奴婢…只是心疼你。”
蘇婉面色一頓,片刻後緩緩而笑,“是我咎由自取,心疼我幹什麼。”
“才不是,少夫人都是……”
“翠兒。”蘇婉語調微沉,翠兒立即噤聲,不再言語。
蘇婉微微垂著頭,翠兒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她淡淡說道,“從四年前起,他就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江二公子,以後在他面前,萬不可再放肆。”
翠兒點點頭,“是,奴婢記住了。”
她趴伏在蘇婉身側,看著她那雙被燙的不成人樣的手,哭的很是傷心。
翠兒是蘇婉從蘇家帶來的陪嫁,是她娘留給她的人。
是蘇婉的親人,和對孃的念想。
她輕輕撫摸著翠兒的頭髮,“以後遇上他躲遠一些,他怕是恨我入骨,萬萬小心,別丟了性命。”
“奴婢,替少夫人委屈。”
蘇婉笑了笑,“我還有念念,不委屈。”
比起他這四年,她沒有說委屈的資格。
——
“二弟的院子早就安排好了,我帶二弟過去。”
江忱序陰沉的眉眼微微下垂,率先抬步下了臺階。
趙氏心中一喜,立即就要跟上。
卻被江忱序的侍衛攔住了去路,“不勞煩三少夫人了,我家主子認識路。”
“……”
趙氏僵了僵,江忱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
江忱序雖是庶子,卻是二房如今僅剩的主子。
婉居兩個字,依舊掛在二房主院的牌匾上,只是如今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江忱序佇立在門口,抬眸看著那兩個字。
侍衛眼神一冷,“屬下這就給摘下來丟掉。”
江忱序沒有說話,收回視線,推開門走進了院子。
院中比起外面倒是不那麼蕭條,那些玉蘭花沒有主人的侍弄依舊開的很好。
房樑上,窗欞上的紅綢紅花,早已掉了色,被風雪吹殘的破敗不堪。
江忱序站在院中,眼前突然浮現出四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滿心歡喜的籌劃,佈置新房,等著迎接那個最愛的姑娘。
可是,他沒有等來她的人,等來的,卻是背叛和丟棄。
不願做他的視若珍寶的妻,如今嫁給那個病秧子,人人都能踩上一腳,就是她當初想要的?
你為何就那麼篤定,沒有祖父庇佑得我,一定不如他們?
為何,不能再等上一等。
他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蘇婉,你是真賤!!
既如此,那你便好好做你的夢寐以求的大少夫人吧。
江秦讓人給江忱序準備的屋子並不是二房,因為這裡,有江忱序很不愉快的記憶,他自然不願意他想起四年前,大房對他的辱沒。
可江忱序不住新院子。
侍衛風宿尋了管家,將二房主院以最快的速度打掃了一遍。
那些紅綢都被扯下,有珠玉簾帳,有花瓶擺設,都是四年前,那人偏愛的物什。
管家是江府的老人,自然知曉四年前發生的事兒。
他吩咐人將那些拆下來的東西以最快速度丟掉。
屋中,江忱序站在窗欞前,看著院中忙碌的下人,眉目冷沉。
風宿不明白,主子既然那麼討厭曾經,又為何非要堅持住原來的院子,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還是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曾經的背叛。
有風透過窗欞吹進屋子,江忱序微微蹙眉,攏了攏衣袖。
西北的天很冷,尤其是徒步走去的第一年,他好幾次昏在半路上,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可是,他恨她,很恨很恨。
她憑什麼篤定自己不如那個病秧子,憑什麼覺得他一輩子都會是弱者。
他想讓她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
是這口氣,撐著他沒有死在去西北的路上。
風宿道,“屬下讓管家去抬幾個火爐來。”
江忱序微微點頭。
他如今很怕冷,不知是身體上的怕,還是心理上的畏。
縱使是屋中燒著火爐,裹著被子,他也覺得透骨的寒意直往人骨頭縫隙裡鑽。
風宿看著江忱序,雙拳微微攥緊,對絕情的蘇婉更加痛恨。
“風宿侍衛。”管家站在院中輕喚。
風宿垂眸,轉身走了出去。
管家指著從屋中搬出來的花瓶器具為難道,“這些東西都價值不菲,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可否有勞你問一問二爺的意思?”
風宿眸光在那些東西上掃過,面色無比冷沉,“全部丟掉。”
那些都是蘇婉的喜好,主子看了只會心堵。
“是。”管家眼中劃過一抹肉疼,還是揮了揮手帶著人離開。
婉居煥然一新,不,如今應該叫忱園。
風宿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才抬步走進屋中。
江忱序半闔著眸子,倚在軟榻上,面上沒什麼情緒。
“都離開了?”
“是。”
他這才睜開眼,緩緩坐直了身子,手肘撐在雙膝上,狹長的丹鳳眼中隱著冷幽。
“你今夜去趟靈堂,探一探江老夫人的死因。”
風宿眼中劃過一抹驚訝,“主子,”
主子懷疑老夫人的死有問題?
可老夫人生前對主子說是尖酸刻薄都是客氣了,就算她不是病死,又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江忱序抬眸看了風宿一眼,語調平靜,“咱們可以不管,但要知曉,誰是人誰是鬼,更要知曉,江府的水,究竟有多深!”
風宿眉眼一凌。
是啊,主子回來是替皇上辦事兒的,既是要下榻江府,那就必須要知己知彼,以免節外生枝。
“是,主子放心。”
——
翠兒找來了大夫,給蘇婉傷口上藥。
大夫說她手被燙傷的厲害,除非是宮中聖藥,否則定是落下疤痕。
“這可怎麼是好。”翠兒眼圈含淚。
宮中的東西,哪是如今的江府可以要到的,況且就算有,夫人也不會給少夫人。
蘇婉,“不打緊,幾道疤而已。”
“哪裡是幾道,分明是……”
翠兒哽咽的說不下去。
少夫人手臂,手背上全都是燙傷,猙獰又可怖,若是落了疤,該有多難看啊。
“您以前,可是最愛的美得。”莫說是手,少夫人對自己的任何部位都細心養護著。
“你都說了,那是從前。”
從前,是因為有想要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他看的人,而如今…都不重要了。
蘇婉將手臂掩入了袖中,站起身,“時辰不早了,我該去靈堂守著了,你待在院子裡不要亂跑,安心養傷。”
“少夫人。”翠兒急忙拉住了蘇婉的衣袖,衣袖沾在了傷口上,蘇婉痛苦的皺了皺眉,翠兒嚇了一跳急忙鬆開。
“少夫人。”
“沒事。”蘇婉搖了搖頭。
翠兒哭道,“您一定要小心些,尤其是……尤其是二爺,他已經不是以前視您如命的二公子了。”
蘇婉眼睫微垂,點了點頭,“放心吧。”
從四年前的那日起,她的心,就已經死了不是嗎。
蘇婉離開院子來到靈堂時,已是傍晚時分,靈堂中一個人都沒有。
她和往常一樣,燒紙誦經,然後安穩的跪著。
一切都和江忱序沒回來前一樣,院中靜謐的落針可聞,除了守著的下人之外,沒有人靠近。
蘇婉的心境,卻有些不同。
她垂眸盯著地上發著呆,突然,一聲貓兒叫聲不知從何處傳了進來,
她紅唇微抿,身子瑟縮在一起,強忍著心中的驚懼。
“喵——”
貓兒叫聲再次響起,並且一次比一次鋒銳,刺人耳膜。
民間有個傳統,屍體是不允許野貓靠近的,尤其是黑色的,都說黑貓有靈性,若是爬到屍體身上,很可能會引起屍變。
還有一種說法,就是貓叫,俗稱為叫魂,是一種借屍還魂的方式。
蘇婉不是個膽子大的人,尤其是在這些鬼神之說上。
她抬頭,看向棺材,眼中閃過一絲什麼。
“喵兒……”貓叫聲陡然變了音調,陰森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