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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翌日,豔陽高照。

宮車一早便來江府接江赴月入宮。

當今陛下前三年都在守孝,精力都放在江山社稷上,宮中妃嬪不多。

今年頭一次大選,蕭皇后頗為重視,親自給新選定的新人指了住所。

江赴月被賜居在長樂宮右偏殿聽雨閣,主位是膝下有一女的梁昭儀。

“主子,這便到了。”

尚宮局總管太監躬下腰,畢恭畢敬給將人攙扶下轎輦,卻在看到她滿頭堆砌的琳琅首飾、紅綠翡翠耳璫和塗出唇外的橘紅口脂時,不忍直視地搖了搖頭。

心道果然是粗鄙不通禮數的將門之女,白瞎了這麼好的家世和容貌。

在宮裡頭看得多了,他們一眼就能斷定哪位主子必得聖寵,哪位命不久矣。

這位,一看便是一年半載都盼不來侍寢的那種。

江赴月像是沒聽到他的嘆息,笑吟吟地褪下瑪瑙紅髓玉手鐲,塞到他懷裡,一臉天真無害:

“常公公,我一見到您便憶起了祖父,便覺十分親切可人,寥寥心意,給您添兩件襖褂穿。”

尋常妃子給他們這些下人偷摸塞銀子哪個不是為了打探帝心,求關照著點。

這江才人居然什麼都不圖?

反倒讓他把錢花在自個兒身上?

他心頭狠狠一怔,倒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來。

許是這話太童言無忌,冷不丁讓他憶起了他陪伴長大的、先帝得了天花早殤的五公主。

她若還在,只怕和這這江才人一般二八年華。

常慶側過身抹了兩把淚,破天荒地提點她了兩句從未對旁人提點過的話:“才人還請快快換了這層妝面吧,陛下除了好書畫、兵法、家國政事外,也是極風雅之人。”

“除此之外,陛下飲食清淡,不喜腥辣酸鹹。”

江赴月恍然頷首:“多謝公公提點。”

“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沛國公府的嫡女嗎,堂堂將門之女怎就封了一個六品才人?”

一聲捂著絹帕刺耳的輕笑灌入耳膜,正是一同入宮品階最高的鄭貴人,她一襲桃粉華錦緞蝶紋氅衣,金貴的織錦在日光下折射出金光。

江文彥雖並無實權,卻是先帝親封的國公,早年卻隨先帝征戰沙場,留下舊疾後隱退。

江赴月的兄長江懷璧短短幾年便榮升至從三品雲麾大將軍,江家不可謂家世不顯赫。

這麼一個勳貴之女,一入宮居然只是個才人,不令人笑掉大牙?

她一個四品中書侍郎之女,都被封為了貴人。

也不知今上是怎麼謀算的。

莫非她是個粗野草包?

“許是嬪妾太過粗鄙,又無才藝傍身,才不討陛下歡心……嬪妾給鄭貴人請安!”

江赴月仿若被嚇了一跳,冒冒失失收起正對著補腮紅的妝奩鏡,慌忙鞠了一禮,衣襟內不經意掉出來支鎏金珠釵。

“起來吧。”

鄭貴人嫌惡掃過她猴屁股般的腮紅,暗自冷笑,更加篤定了心中的猜測。

入宮這麼大的事都不放在眼裡,畫面添妝都不會,真是蠢貨。

姚美人奉承:“鄭姐姐,她算個什麼東西?您的琵琶和胡琴可是一等一的出挑,姿容如此豔麗,想必很快就能承寵御前。”

鄭貴人被吹捧得飄飄然,眼瞼一低,觸及江赴月躬身撿珠釵,鞋尖一抵:“我讓你撿了嗎?”

“這是嬪妾母親留給嬪妾的遺物,品質極為罕見,世間難覓……”

江赴月越是惶恐不捨,越是激起了鄭貴人勢在必得的爭搶欲。

她定睛一看,是支鎏金綠松石珠釵,尾部的蝶翅栩栩如生,瞧著工藝十分精湛,價格不菲。

那可是僅在江浙盛產的綠松石,鄭貴人家在冀州,哪裡見過這種好東西。

鄭貴人別的不愛,卻極愛美。

一個凌厲的眼風掃來,江赴月只好怯怯鬆了手。

她心滿意足地據為己有,同情地上下瞥了她兩眼:“你放心,看在這寶貝的份上,待我侍寢了,會幫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的。”

江赴月一副受寵若驚地惶恐樣:“嬪妾多謝姐姐美意!”

“……小姐,您沒事吧?”

待人走後,祥雲被嚇出了一身汗,忿忿道,“那鄭貴人也太過分了,那可是夫人留給您的陪嫁!”

江赴月眉梢微挑,眼波輕漾。

那不過她兒時買的而已。

若是不這麼說,如何激起鄭貴人的爭搶欲?

鄭貴人和她同住一宮,與其讓人逮著錯處千方百計來算計她,不如她主動把弱點暴露在人前。

鄭貴人一旦認定她又粗鄙蠢笨,便不會對她生出戒備,只會把心思放在搜刮她的寶貝上。

這就叫,棄車保帥。

午膳後,江赴月本要去長樂宮給梁昭儀請安,宮人說她和儷貴妃同遊千鯉池了,讓她免了禮數,自行安置。

尚宮局撥來兩名太監,小福子人稍胖,看著敦厚老實,另一名叫小祿子的年紀稍輕些,辦事卻沉穩冷靜。

這兩位先前都是伺候先帝的王貴人的,王貴人病逝後便被送到了內務府。

因著王貴人生前並不受寵,所以這師徒倆這幾年來可沒少受冷眼,直到今日被撥來聽雨閣。

她位份低,又帶著兩名陪嫁,便沒有多撥丫鬟伺候。

江赴月伏案在宣紙上寫了個“正”字,淺笑道:“今後你們在我宮裡當差,一律論功行賞,滿五次可獲賞白銀三百兩。”

“若當差出了差紕漏,滿五次也有賞……”

在小祿子疑惑抬起的眼眸中,江赴月指尖捏住了他的太監帽,慵懶勾唇,“賞你們橫著出去。”

小祿子身形一顫,俊秀的臉煞白,剎那匍匐在地,止不住叩頭:

“奴才等定唯主子馬首是瞻,萬死不辭!”

小福子也跟著求饒。

瑞雪“噗嗤”一聲:“瞧瞧你們一個個的,汗都嚇出來了,我們主子哪有那麼嚇人?”

“都起來吧。”

江赴月失笑,“祥雲,賞。”

見自家主子一臉揶揄頑劣,兩人才意識到是玩笑,每人被塞了兩個沉甸甸的荷包後,不住叩頭謝恩。

誰都喜歡出手闊綽的主子。

這位更是賞罰分明。

還有那滿五次功賞便能獲得白銀三百兩,要知道,曄朝正二品高官一年的俸祿也才一百兩銀子!

這叫他們如何不心動,不卯足了勁兒幹活?

傍晚,瑞雪低聲彙報蒐羅來的闔宮情況。

當今皇后蕭氏,十六歲時便嫁到了王府,比皇帝小一歲,青梅竹馬,如今已伴駕七年,皇帝對皇后只敬重而不傾慕,只給體面並不寵愛,也一直無子。

皇后有腿疾,聽聞是早年救駕時不慎折了脛骨所致,出行不便,打理宮務難免力不從心。

如今宮中是寵冠六宮的儷貴妃掌權,湘妃雖不得寵,卻有幸懷有身孕。

一提到那三個字,江赴月眸子凌冽眯起,殺意驟現。

現在她勢單力薄,遠遠不足以和儷貴妃黨羽抗衡。

韜光養晦,方為上策。

唯一誕下皇子的賢妃恩寵平平,家世也一般,據說她性子和善慈悲,素愛禮佛,平日裡連一隻螞蟻也捨不得踩死。

皇帝子嗣稀薄,她總覺得此事背後不簡單。

江赴月不禁有個膽大的猜想。

細指輕巧撥弄著窗前的吊蘭盆栽,笑得諱莫如深:“咱們這位陛下,還真是不簡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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