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以為她是得李承璟一時新鮮的暖床工具。
殊不知昨夜在床榻上的初次,江赴月可是切切實實享受了一番銷魂蝕骨的饕餮歡愉。
一覺醒來容光煥發,就連初入宮的壓力都盡數釋放。
既能排憂養顏,又能放鬆身心,這器物倒是功效甚多。
怕是李承璟自己都不知道,他有這諸多效用吧?
江赴月心中笑笑,面上卻是端的一副受盡摧殘的發抖小白兔狀。
賢妃和顏悅色打住了話頭:“好了,大家都是侍奉皇上的,誰先侍寢,誰後侍寢又有什麼分別?江才人家世煊赫,人長得又美,這恩賜,只怕還在後頭呢。”
皇后落座後含笑道:“畫扇,把本宮陪嫁的那對雲紋翠如意柄拿來,賞給江才人,討個好彩頭,再將本宮宮裡上好的金絲燕窩包起來,一併給她調養身子。”
江赴月忙不迭欣喜屈膝:“嬪妾多謝皇后娘娘隆恩。”
一屋子人驚了。
要知道,大塊的翠如意更是鳳毛麟角,為宮廷如意中的極品,金絲燕窩更是彌足珍貴,皇后就這麼輕易賞給江才人了?
胡寶林瞪她一眼:“不過才得以召幸一日,皇后娘娘就待她這麼好,若她他日談下龍嗣,又待如何?”
分明這一月都是豔陽高照,出了鳳儀宮沒多久,天邊就陰雲密佈,山雨欲來。
“主子,皇上早上賜了不少您愛吃的小吃下來,有梨花酥,還有成色極好的仙鶴邢窯白瓷、八瓣團花描金茶具等不少珍奇,還有好幾幅御畫……”
小祿子弓著腰疾步走來,撐開了手中的油紙傘,幫她遮著。
江赴月頷首,攙著瑞雪道:“屋裡整日待得發悶,你扶我到處轉轉。”
又低聲對小祿子吩咐了一句話。
他雖有不解,但還是領命,疾步退下了。
梁昭儀注意到了主僕倆鬼鬼祟祟的樣子,輕蔑冷呵一聲。
浪蕩的騷蹄子,即將大雨,莫非還想著偶遇皇上不成?
但轉念一想,皇帝已經一個多月沒來過她宮裡了,若真被這小蹄子撿了狗屎運,她不就能順勢截寵了?
想著便偷偷跟了上去。
……
湖心亭。
亭外暴雨傾盆,水天一瀑,亭內卻有一佳人獨坐在石凳前,於宣紙上鐵畫銀鉤。
桌上筆墨紙硯俱全,供江赴月畫景。
“大膽江氏,見到本宮還不行禮?”
“……嬪妾給昭儀娘娘請安!”
江赴月一驚,驚慌失措將畫紙驟捲入袖中,神色躲躲藏藏。
梁昭儀扶著宮婢的手一娉一嫋信步走來,沒看到皇帝,卻見這賤人在這形跡可疑的畫著什麼,眼尾一勾,就注意到了她袖中一截宣紙。
“你袖子裡藏的什麼?給本宮拿出來。”
“嬪妾,這只是嬪妾——”
江赴月瞳孔陡然一顫,縮手欲藏,神色越緊張,越是激發了梁昭儀的懷疑。
揚手便是一抽!
“……好啊,你身為宮妃,竟敢在宮中偷畫神秘男子,簡直膽大包天!來人,給本宮把這禍亂後宮的賤婦拿下,拖出亭外亂棍打死!”
梁昭儀正愁找不到江赴月的把柄,眼下見她自己居然送上門來,自是萬分猖狂。
亭子幾丈外浩浩蕩蕩的九爪帝王儀仗正不疾不徐往這邊迎來,背對著的梁昭儀自然看不見。
立馬衝出來兩個大宮女捉拿江赴月,她如同壯士斷腕般昂起頭顱,挺直了腰板,跪在地上倔強道:
“娘娘今日可以打嬪妾,可若是皇上知道了,昭儀娘娘可曾想過你的後果?”
梁昭儀一聽這話,氣極反笑,銳利的目光彷彿能在她臉上割出一個窟窿來,掄起胳膊就扇了她一巴掌,直扇的人摜倒在地:“怎麼,你敢要挾本宮?”
“你偷畫情夫,本就是株連九族的死罪,哪怕天王老子來了,本宮也照處置不誤!夏荷——”
江赴月餘光瞄準那抹不遠不近的明黃身影,偏頭一笑:“娘娘,對不住了。”
梁昭儀正詫異她這話何意?
江赴月猝然拽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按,而後身體向後一仰,徑直墜入水中。
亭外水花疾濺,電閃雷鳴,江赴月尖叫了一聲跌進湖裡。
沒等梁昭儀反應過來,就聽見身後傳來汪德順驚慌的聲音:“好端端的,江才人怎麼會突然落水?”
一眾太監手忙腳亂地跳下水撈人。
梁昭儀宛如靈魂出竅般,呆愣地轉身,對上李承璟陰沉如水的臉:“在做什麼?”
“臣妾,臣妾……”
她手還沒碰著那賤人好麼?
誰知道她竟自己掉下去了?
該死的!
她被算計了!
“皇上明鑑!是江才人膽大包天,竟敢在人煙稀少的湖心亭幹出思念情夫的腌臢事!臣妾不過是按照宮規處理。”
冷靜下來,梁昭儀火速將那“罪證”呈上。
那宣紙只有寥寥幾筆,二人在樹後身子緊依,宛如一對纏綿交頸的璧人。
左邊那個用硃紅畫筆勾勒衣襬的青年,顯然不是皇帝,而是另有其人。
“如此大逆不道、穢亂後宮的賤婦,就應該即刻砍斷手腳,再處以七七四十九道酷刑,才足以平息後宮這股淫靡齷齪之風啊!”
梁昭儀說得眉飛色舞,眼角是止不住的快意和得逞。
果然覷見了帝王晦暗幽冷的臉色。
“把人帶上來。”
江赴月被押跪在地上,渾身被湖水浸透,水碧色的宮裝慘不忍睹。
李承璟冷睨著她,不發一言,面色如覆了層寒霜。
“嬪妾不知犯……”
“譁”一聲,李承璟抬手將那幅畫扔在她面前,眸色一沉:“你不知?那這是什麼?”
江赴月一臉驚愕茫然:“……這是嬪妾所作的春雨百景圖,這交頸的並非什麼情夫,而是採桑喂蠶互幫互助的一對宮人。”
瑞雪噗通跪下,哽咽道:“皇上,我家主子傾慕皇上已久,早就聽聞您極擅丹青,故特命人取了您御賜的那幅《上京華》臨摹畫技筆法。”
李承璟的《上京華》採用散點透視構圖法,描繪了京城盛世繁榮,市井百姓紛紜百態的欣欣向榮之景,筆觸簡練遒勁,引發無數文人雅士效仿之。
小祿子將石桌上被壓在錦盒下的畫軸抽出來,梁昭儀難以置信一看,正是那幅《上京華》!
她方才注意力盡數放在她那“姦夫”身上,竟未曾發覺!
而江赴月所繪的那幅,因梁昭儀眼拙,才被她誤認成了“情夫”。
“可笑!分明是你神色慌張,有意引導讓本宮誤解!”
梁昭儀心尖一涼,求助般看向眼帶質問的李承璟,“臣妾素來不懂這些風雅之物皇上是知道的,一時看走眼,誤會了江妹妹也未可知。”
“誤會?如若真是誤會,娘娘大可按宮規秉公處置,為何要將嬪妾推入水中,以暴雨作掩飾,不聲不響地秘密處死?”
江赴月不卑不亢,略施粉黛的小臉被大雨沖刷,鬢髮一縷縷黏在臉頰,如不染淤泥亭亭玉立的荷花,我見猶憐。
梁昭儀若咬定是誤會,那便逃不了愚昧無知、無意中差點害死一條人命的事實。
若說是蓄意,更是戕害妃嬪的大罪。
而現在,她還有得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