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咕吱咕吱——
車軸發緊聲，碾壓土地聲，一起鑽進冷見川耳朵裡。
硌，是真的硌！
他坐在木質圍凳上，感覺快長出另一個屁股了。
前世看影視劇，覺得坐馬車應該挺不錯。
可親自坐一坐才知道，太顛了！
木質車輪遇到石頭瓦礫，根本過濾不掉顛簸。
嘶。
冷見川側坐一點，露出些許空隙，隨後伸小手在屁股上摁著，想緩解緩解。
“拿去。”
嗯？
一抬頭，冷先生遞過來兩本線狀老書。
出門除了隨身帶藥匣，冷先生還習慣在藥匣裡放兩本書，閒暇時拿出來看看。
小胳膊伸過去，冷見川拿著兩本書，不解地看向他大，冷先生。
讓我現在學？
拜託，我才剛剛死裡逃生，驚魂未定，這就讓我看書，不合適吧！
兒子遲遲未動，冷先生見狀也沒說什麼，挪動過去又把書拿過來。
冷先生讓冷見川抬起屁股來，兩百書疊放好，墊在他屁股下面。
“坐吧。”
弄好之後，冷先生也沒再挪回原來的地方，順勢就坐在了冷見川旁邊。
哎？！
不是讓我及看書，是讓我墊著，讓屁股舒服點？
冷見川頗感意外，抬頭看向冷先生，眼底好奇和敬佩同在。
“你跟大說…”
冷先生迎著冷見川的視線，語氣沒有起伏：“是怎麼掉進河裡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掉進去的，穿越過來就掉進去了唄！
冷見川搜索著腦子裡的記憶，可實在想不起來前身是怎麼掉水裡去的。
於是只能實話實說道：
“我也不知道怎的，迷迷糊糊就掉進去了。”
“唔…”
冷見川撓著頭，小表情糾在一起，不會是有人暗害他吧。
冷先生聽了也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幾個呼吸，又開口道：
“知道河水深了吧？”
“知道了…”冷見川點點頭。
“下次記得離河遠一點，這次有你鹿伯在，是你福厚，下次可不會這麼幸運了，知道不…”冷先生肅著臉，冷聲道。但他冷歸冷，還是沒捨得太過嚴厲，只是提醒，並非警告。
“我知道了大。”
冷見川乖乖點頭。
剛才溺水窒息的感覺，確實讓他難受又害怕，他是真心打算往後離水遠一點。
父子二人對話結束，冷先生恢復沉默。
冷見川愈發覺得這‘老爹’有意思，眼睛就沒離開過他的臉。
咳咳…
冷先生被兒子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幾聲扭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
而他的手則是在兒子頭頂，後背，脖子一一撫摸。
確認冷見川體溫暫時無異常，才稍稍鬆口氣，然後繼續看風景。
冷見川也不知道說什麼，兩個人就這麼悶著。
沉默的氣氛著實難受，冷見川感覺自己鼻孔和喉嚨像是堵了水泥，難受的要命。
他索性坐到對面去，也看向窗外的風景。
冷先生見狀依舊沒說什麼，還是面無表情。
我去，真的是太悶了。
抻長了脖子，冷見川努力看向外面。
窗外。
土黃色田壟上有人在除草，不遠處柳條隨風打擺，麻雀嘰嘰喳喳，在地上啄了半天，也只有些草籽…
自然景色能洗眼睛，冷見川心裡逐漸舒坦。
既來之，則安之。
心性強大，冷見川不喜歡唉聲嘆氣。
事已至此，接受就好，清末民初就清末民初。
啥都不方便，就努力讓一切變得方便，光抱怨管個蛋用。
嘶…哎，不對，先等等。
冷見川有新想法。
我穿越到了白鹿原，但並不意味著，整個世界就是白鹿原世界。
心念及此，冷見川想翹二郎腿，可發現腿太短，做不到，只好放棄。
這個世界，有極大可能是多元融合的。
就好像之前看過的，多影視融合世界，多人物融合世界，甚至都有可能是快穿世界！
這都說不定，既然自己是穿越者，那說不定就能改變時間線，跟關鍵人物產生什麼互動。
冷先生、鹿三、黑娃他們，不就是例子嗎？
甚至我可以走出白鹿原，探索外面的世界！
對於未知的嚮往，讓冷見川有些興奮。
不過，他並沒有盲目上頭。
眼下最大的困難，就是他的年紀和身份。
七歲，人們眼裡乳臭未乾的奶娃，想出外闖蕩，談何容易？！
嗯…
冷見川不自覺摸索下巴，認真思考。
想離開白鹿原：
要有錢，能支持路上開銷。
還要有保鏢，自己小胳膊小腿，在山匪路盜橫行的清末民初，孤身一人上路可不得行。
另外，最好還要有關係。
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走到哪裡上頭有人，總是沒錯的。
行！
小拳頭捏緊緊的，冷見川輕輕揮舞了一下。
他這舉動被對面冷先生看在眼裡，嘴角不由上揚，但又還快恢復，不易被察覺。
這小傢伙。
冷先生心中莞爾。
在想什麼呢，怎麼還揮起拳頭來了？
冷先生對於冷見川的愛從來不是外露的，父親的威嚴和清冷的性格，讓他不會像尋常的莊稼漢，抱著兒子親來親去，架在脖子上去看戲。
前兩個都是女兒，老來得子，有了冷見川，那必然是拿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只不過冷先生是個清冷性格，從來不會輕易表露自己心意。
他只是默默地觀察，關注。
“阿嚏！”
毫無徵兆一個噴嚏，冷先生一愣，隨機就看到有些受涼的冷見川在揉鼻子。
…
另一邊。
冷家祖宅前，大姐冷秋月，二姐冷秋水，急得直跺腳。
兩人在家裡紡線，聽到弟弟落水的消息都急得要跟著去。
但冷先生讓她們不要亂，在家裡等著。
不知道弟弟的情況，兩個姐姐哪裡坐得住，就站在門口，一個勁兒遠眺張望，期盼弟弟回來。
“姐。”
穿著白色裡衣，外面是件棕色琵琶襟的二姐冷秋水，輕輕戳了戳大姐冷秋月。
“咋？”
冷秋月急得心煩意亂，語氣不是很好。
此時她身上的綠色碎花短襖的衣角，已經快讓她手指絞破了。
“姐，弟弟落水的事，你說我們要不要告訴娘去？”
他們的媽媽去街坊家裡取繡花的樣子，還不知道冷見川落水的事。
“先別告訴咱娘，還不知道見川是個什麼情況，再嚇著娘……哎，回來了，回來了！”
兩人正說著，看到街面轉角處，馬車拐了出來。
噠噠噠噠——
兩人顛著穿著繡鞋的小腳，風一樣撲向馬車。
“俺弟，俺弟！”
“見川，你咋樣，有沒有麻達？”
冷見川被馬伕抱著，兩個姐姐伸手接過來，你親親，我親親。
“沒事吧，弟？”
“嗚嗚嗚——”
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兩個姐姐哭的一抖一抖的。
冷見川想出言安慰安慰她們，但被大姐冷秋月壓在胸口。
嘶——
香香的，軟軟的，好撩——
索性不放手了，冷見川任由大姐抱著，走進了屋子裡。
冷先生在後面，感謝馬伕幫忙。
裡屋。
大姐冷秋月抱著冷見川坐到炕上。
然後，她吩咐妹妹冷秋水：“快去燒火。”
“哎！”
冷秋水立刻走出去，不一會就聽見往鍋裡添水，拉風箱的聲音。
“見川，你遭罪了，看小臉白的。”
說著，冷秋月伸手，去解冷見川身上寬大的褂子。
“幹嘛，姐？”冷見川眨眨眼。
“給你換衣服啊！”
大姐摸摸冷見川的小耳朵：“這衣服穿著，多難受，快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