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握著拳頭，最終還是寫下了那張帶著屈辱感的欠條。
姜滿佯裝仔細的辨認了一番，這才收走。
之後：
“你們可都看著了，老六欠咱家12兩，等他有出息以後，馬上還。”
“你們以後看他讀書，可不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是寫了欠條的。”
“現在你們可還有不滿意的地方？”
“……沒了。”
就是有也不敢說。
一群人都散開，各自回屋去。
但對於那張欠條，大家都持懷疑態度。
“那能是真的嗎？別娘是為了哄我們。”
“欠條可是在孃的手裡，咱們還能向娘討？”
“在娘手裡跟沒欠不是一個樣？說不定隔天就給撕了，娘根本不可能真讓老六還。現在娘這樣，就是好寬我們的心，讓我們別耽誤老六讀書。”
只有老大覺得：
“也許是真的呢？也許娘不偏心了？”
老六被姜滿叫進了屋子。
他剛寫完欠條，臉上還不自然。
姜滿呵呵：“怎麼，還生孃的氣？”
老六的嘴張了一下，到最後還是搖頭：“孩兒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沒有。
那就是生氣了。
“唉！”姜滿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生那麼多幹嘛？都是造孽啊。
“你是孃的骨肉，這些年娘在你身上放的心血沒有100也有80，你怎麼就這麼不懂孃的苦心？”
“娘~”老六抬頭，眼裡有些悲傷。
姜滿繼續：
“外面那幾個，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的盯著娘？要不是娘強按著你寫下這封欠條，你覺得是你二哥能放過你還是三哥能放過你？”
“老二家的瑞木可都16了，你五哥18，這個年齡都可以當爹，這又是在咱們鄉下，成婚本來就早。”
“要按咱們鄉下人的說辭，你說是讀書重要還是成婚重要？”
“娘讓你讀書，可是冒著被人戳脊梁骨的風險，誰都可以不理解我，但是老六啊，你不該不懂。”
姜滿苦大仇深。
老六瞬間有點繃不住了：“娘，我不是~”
他也不是責怪娘，就，就是不懂娘為什麼這樣做？
明明娘之前不是這樣的。
還是說~
“娘剛剛只是為了壓服住幾個哥哥嗎？”
“對！”
“那也就是說那欠條不用還？”老六眼裡都有了雀躍。
姜滿瞥了他一眼繼續點頭：“對。”
說著，她又搖了搖手裡的欠條。
老六的視線隨著那張欠條晃動。
姜滿扯了扯嘴角：“按道理說這張欠條就不應該寫出來，就算寫出來，現在只有咱娘倆，我也該撕了去，但是！”
一個“但是”瞬間讓老六眼裡的光熄滅。
姜滿的眼睛卻充滿了希望：
“老六啊，娘沒你懂得多，只粗略地識了幾個字，但是，娘懂得一個道理。”
“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
“你看你在咱們家，從讀書到現在也有五六年的時間了吧，每一年娘都吭吭哧哧的給你掏錢，從來沒過問過你的功課，你讀書是好是壞，也只憑你這一張嘴說。”
“跟你同齡的，是不是早有一個人考中秀才了？是，你是因為身體不好，錯過了一場考試，但，咱這次總得給你點壓力是不？”
“你就把這張欠條當做你讀書的動力。”
“等你考過去，這張欠條娘立馬撕了去。”
要是沒考過去~
有了這張欠條在，想必老六也不可能在理所當然的要錢讀書。
“咋樣？娘可是為你好。”
姜滿目光炯炯。
老六隻覺得頭上懸了一把刀。
娘這是，娘這是…給他下最後通牒？
“放心，娘還是很相信你的，相信你一定能高中，到時候給你兄弟們一個交代，也給你自己一個交代，主要的就是你自己。”
說到這裡，姜滿就是長長的嘆息。
“你瞧瞧你，這為了讀書，這瘦的，個頭也不如你幾個兄弟高。”
姜滿也奇了怪了。
看這家人的狀況也不富裕，但成年男的，個個都得有1米8多，雖然不咋胖，但個頭在那擺著，一看就很威風。
老六是個特例。
16了也才1米7多點，不如幾個兄弟。
“瘦、風一刮就吹跑了。”
“胃也不好吧？年紀輕輕，不是這痛就是那痛，現在娘還能動，還能幫你操持，但是以後呢？等娘不中用了，你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難道你想讓你兄弟養你一輩子？”
“照你們現在這關係，他們不可能的。”
“娘呀，也只能壓服住他們這幾年了，你說你這幾年不好好努努力，等以後可該咋辦？”
“娘最擔心你了呀~”
“娘~”
一陣子大棒加甜棗，老六一下子紅了眼。
他好像現在才意識到：孃的年齡大了，而他還沒有做出成績，如果明年真的不能考中秀才，或許就算娘要再怎麼潑辣，也不可能拗過二哥，三哥和五哥。
四哥家也有兒子，也不是好相與的。
這個家真心想讓他讀書的，或許只有娘一個。
“娘~”
老六的眼淚在眼睛裡打轉。
“好了好了，別哭了，你能看清孃的苦心就好了，娘還真擔心你看不懂，跟娘離心，幸虧你是個聰明的。”
姜滿哄走老六，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老六自私，何嘗不是原主慣的？
但自問原主的情況，她好似也沒有別的選擇。
農家人，如果沒有天賦，一輩子不碰書也就得了。
但壞就壞在老六是個有天賦的。
隔壁村裡啟蒙，他聽了一場，倒背如流，當場就被人家夫子扣下了，不要束脩也要老六讀書。
這原主怎麼可能不供？
而這一供就是這麼多年。
第一年免束脩，總不能年年免，他們沒那個臉。
當時家裡還有餘錢，但過了這麼些年，哪還有多餘的餘錢給他讀書，只能賣地賣糧，結果又觸怒了其他幾個兒子。
老六不對，其他幾個兒子也不對，這一家就沒有為彼此著想的。
不過又想一想，在生死危機面前，誰還顧其他人？顧住自己就不錯了。
歸結原因都是窮鬧的。
現在給老六的那份欠條，除了讓他更加發奮讀書，也確實是給他一個警告：小夥子，別太傲，還沒飛出農家呢別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沒化龍之前，就得好好的給我潛著。
你兄弟咋樣，你也得咋樣？
在老孃這裡，沒有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