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鳳抬起眼,看向顧水生,一雙眼睛裡滿是求助。
顧水生忙笑著道:“你外公外婆啊,他們很早就去世了!”
只是問這麼個尋常的問題,反應竟然這麼大?顧燕喬覺得這中間應該是有什麼。
會有什麼呢?孃親哪怕一直被顧老太磋磨,勞碌忙累,但她的儀態,行事,都跟別的農家女子不一樣,還有她那手刺繡和女紅。
顧燕喬抿了抿嘴,道:“原來他們早就去世了,我就說呢,為什麼他們不給孃親治病!”
“你孃親沒病啊!”顧水生茫然。
“……那我有舅舅姨姨嗎?”這個粗心的爹,他沒覺得不能說話是病。
“沒有!”顧水生道:“你孃親身世可憐,是個孤兒!”
顧燕喬不由得又捏捏自己的衣角。
爹爹目光有些閃爍,孃親也神色不對。是因為孃親是孤兒,她的問題讓孃親想起自己的身世所以臉色不好嗎?
顧燕喬立刻綻開一個笑臉,用天真又真誠的語氣道:“孃親,以後我們一家人會很好很好的!”
周鳳臉容清麗,身形苗條,穿著粗布衣服,上面好幾個補丁,頭上也沒有首飾,只用一根木枝簪住頭髮,但容貌仍是這蓮花村數一數二的,只是長年的勞作日曬,加上營養不良,臉色顯得有些黑中透黃。
聽了女兒問話,她含笑著用力點了點頭,在顧燕喬頭上摸了摸。
顧燕喬順手拉住她的手,她仰起臉,看著周鳳,認真地道:“孃親,我會賺很多錢,把你治好的!還有爹,我也會把爹的腿治好!”
顧水生和周鳳對視一眼,顧水生笑呵呵地道:“我的腿都多少年了,治不好了!”
周鳳則是眼睛亮了一下,只是那光芒才閃了閃,便又黯淡下去。
顧燕喬看一眼旁邊大眼閃動,乖巧聽話的雙胞胎弟弟,兩個孩子眼裡閃著孺慕和興奮,但都營養不良,像兩棵細弱的豆芽菜。
爹爹如今手中有幾兩銀子,家裡採購了一些東西,勉強能吃飽穿暖,這些遠遠不夠啊,看來還得再多想想賺錢的法子。
狩獵技能有用,可她才八歲。打到獵物也很難拖下山來,再說次數多了難免引人懷疑。
對了,她不是還有初級藥理知識嗎?蓮花山上別的不多,就植物多,想必草藥也很多。
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誰家糧食都不夠,村裡的孩子每天都會上山去找野菜,採蘑菇,下河撈魚蝦貝殼,尋些吃的來貼補一下。
她家更慘。
別人家還有個盼頭,過一兩個月,田地裡就有收成。
顧老太連他們的衣服都不準帶走,更別說分田地了。
現在她家也只能靠山吃山。
看一眼兩個弟弟,都六歲了,這個年紀,應該要啟蒙了。
她突地道:“爹,娘,平宣平安到讀書的年紀了,送他們去私塾吧?”
這句話把顧水生周鳳都驚了一跳,兩雙疑惑的眼一起看向她。
到讀書的年紀就去讀書?沒人有這個概念,就連顧水生和周鳳都沒有。
應該說,整個蓮花村大部分人都沒有。
讀書多貴呀?一年的束脩不少不說,要想讀書有點用,十年寒窗不是說說的。萬一沒讀個什麼名堂出來,又不會種地,養家餬口的本事都沒有!
顧燕喬摸摸兩個弟弟的頭。
顧平安懵懵懂懂,顧平宣眼睛眨巴。
顧燕喬繼續道:“以前咱們家的錢都給大伯讀書了,現在咱們不用供大伯,就讓弟弟們去讀書,就算不能參加科舉,識些字也好啊!”
周鳳拿眼看顧水生,顯然她有些意動。
顧水生卻搖著頭:“不成。喬兒,我們家沒有這麼多錢!”手裡的幾兩銀子,他想買些地來種,農人,沒有地就沒有根。
一家五口人五張嘴,還是先要能把日子過下去,送孩子讀書這種事,他實在不敢想。
見顧水生做了決定,周鳳便收回目光,繼續縫衣,沒有失望,也沒有生氣,臉色仍然溫柔。
顧燕喬抿抿唇:“爹爹,咱們沒田沒地,就算買了田地來種,咱們家也沒有勞力呀!”
顧水生看著女兒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湧出一股窘迫和無力。手中這些銀子,都是喬兒賺來的,她的確可以決定該怎麼花。
現在喬兒想花在兩個弟弟讀書上,他在意外之餘也很欣慰,但還是搖了搖頭:“喬兒,你弟弟還小。蓮花村裡又沒有私塾,得去鎮上。我們過一陣再說好不好?”
他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
顧燕喬在心裡嘆口氣。
這個時代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願意送孩子去讀書的,主要也是他們剛剛搬到窩棚,現在的環境還沒適應,自己操之過急了。
另外,他們應該也是覺得手中的銀子太少,讓他們沒有底氣。
她點著頭,道:“好!”
顧水生面對女兒水汪汪的大眼睛,聽她小小的嘴裡吐出個好字,竟覺得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同時,看著她的眼神又有些愧疚。
喬兒聰明,如果不是生在他們家,一定會很有出息的。
都是窮給鬧的!
他在心裡盤算著,是不是再出遠門跑貨?出遠門跑貨賺的多,只是離家時間久,自從有了孩子後,他幾乎都只是在縣裡鄉間,再沒跑過遠門貨了。
周鳳道:“啊吧啊吧!”
顧水生一怔,原來剛才心裡想著,他不自覺地呢喃出聲。看著妻子擔心的面容,他露出一絲笑意,道:“別擔心,就算跑遠門貨,我也不會太遠。而且會計劃好再出去!”
周鳳又道:“啊吧啊吧啊吧!”
顧水生還沒說話,顧燕喬已經道:“娘說要刺繡補貼家用?你的手藝好,刺繡不愁賣,我可以幫你拿去縣裡賣!”
要不是縣裡太遠,她都想支滷肉攤子。
周鳳搖頭:“啊吧!”縣裡太遠,喬兒太小了,不安全!
顧燕喬安慰:“會想到辦法的,我們肯定能賺到錢給弟弟們讀書!”
一家人正在想著怎麼賺錢,為以後的日子打算時,有人在外面叫道:“四弟,四弟,你在家嗎?”
顧水生很納悶:“大哥?他不是兩個月才回來一次,怎麼才半個月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