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監學陰沉沉的臉上滿是失望，看著他的眼神極冷，那樣的失望和冷漠刺痛了顧卓曄，也讓他一陣心慌。
這些年，他雖屢試不第，但陳監學一直對他寄予厚望，還跟他說，不是他的天賦不好，也不是他不夠努力，實在是這寧興縣太過偏遠貧瘠，所教有限，所學也有限。
不止他沒中，寧興縣也已經好幾年沒出一個舉人了，還說下一屆他定高中。
因此，他在文鼎書院裡屬於被青睞和優待的少數幾人之一，更是在考中秀才的第二年，就被陳監學收為學生，哪次看到他不是笑容滿面？
他心裡沒底，忙行禮道：“老師！”
在陳監學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中，在他的詢問裡，顧卓曄終於知道事情的原委。
這幾天，眼兒媚的那幫賤貨天天來書院鬧，說什麼欠錢不還，天理不容！
剛開始書院沒有理會，但是那幫賤貨日日來，天天鬧，叫得書院門口一大幫人指指點點。這件事終於傳到監院和山長的耳朵裡了。
原來，那幫賤貨說的欠錢不還的人，竟是他。
難怪這陣感覺同窗們看他的眼神都很古怪，他還以為是因為省學推薦的名額，引來了嫉妒。
顧卓曄立刻喊冤：“老師，斷無此事，學生與青樓女子毫無瓜葛，學生每天都在書院讀書，連門都沒出過幾次，潔身自好。老師您是知道的！”
陳監學還是臉容冷冷，道：“那你倒說說，他們為什麼指名道姓說是你欠他十兩銀子，而不說別人？”
當聽到十兩銀子幾個字時，顧卓曄心裡就是一驚。他想起來了，幾天前張氏過來給他送換洗衣衫，兩個人商量的事。
他不是已經交代張氏這件事讓母親出面嗎？這張氏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但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
他好像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對著陳監學不斷喊冤。
陳監學一直很信任他，看他這模樣，終是嘆了口氣，提點他道：“卓曄，這件事影響太大了，那些青樓女子信誓旦旦，還說要去報官，她們是瓦礫之身，不怕；可你是玉石之質，不可以和她們硬碰硬。若是這件事傳開去，別人都以為文鼎書院的學子不但眠宿青樓，還不付資，不但你，便連文鼎書院都會成為笑話。”
“老師，學生絕無狎妓，更不可能是嫖資啊！”
“有區別嗎？別人會在意到底欠的是什麼債嗎？再說，欠青樓的債，不是嫖資也是嫖資。眾口鑠金，三人成虎。學子名聲何其重要？書院名聲何其重要？”
陳學監嘆息道：“山長很生氣，他原本對你印象極好，準備推薦你進省學，但是發生這件事，省學你是不用想了，你甚至還有被退學的可能。若是山長覺得你品行不端將你退學，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顧卓曄是真的害怕，更多的是恨，兩個進省學的名額，關係著以後的前程，竟因為這麼一件小事給毀了？不僅如此，如果事情發展到陳學監說的那個地步，他將不能再科舉。如果不能科舉讓他讀書還有什麼意義？那他還怎麼當官？
他退求道：“老師，學生冤枉啊，你也不想看學生的前途就因為這樣一件事而毀於一旦吧。你一定要幫幫學生。”
陳監學道：“現在只有兩條路，第一，你先去告官，告那幫青樓女子壞你名聲，官府查明真相，定會嚴肅處理。知道你是被冤枉，山長定也會對你改觀！”
他頓一頓又道：“第二，既然你沒欠，人家為什麼找你？你問問是不是你的家人欠了？想辦法把銀子還她們。解鈴還須繫鈴人。因為十兩銀子的事，斷了前程，不划算！”
顧卓曄哪裡敢去告官？
若是告官，查出了前因後果，他的名聲會毀得更徹底。
他緩聲道：“老師說的對，也許事出有因，家裡有幾個不成器的兄弟。學生回去問問，是不是他們欠下了債。若是他們欠的，學生就算砸鍋賣鐵一定將這筆債還上！”
“好，事情不解決，你也無法安心讀書，放你十天假，等事情解決了再回書院吧！”
顧卓曄得了假期，與顧老太一照面，才知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他道：“母親，你糊塗啊，那窯子裡的銀子也是能昧下的？當時既然賣不成，就該把銀子還回去。如今倒好，她們鬧到書院，這些天多少人拿異樣的眼光看我？我的臉都快丟盡了。”
“什麼？那個不要臉的下賤胚子還敢去書院找你麻煩……”
“她們連皮肉都能賣，還有什麼不敢的？她們不要臉，我能不要臉？”
顧老太在另外兒子面前有多橫，在顧卓曄面前就有多好脾氣，聽了顧卓曄板著臉的一番話，她不但沒生氣，還連連道：“是娘不好，老四那個白眼狼，就賣他一個丫頭片子，就跟娘鬧。娘想著你那裡缺錢，到手的銀子哪裡有吐出去……”
顧卓曄冷著臉，絲毫不客氣道：“還有老四，你怎麼能讓老四出族？”
“啊？”顧老太有些不明所以。一個瘸子，出族就出族了。
顧卓曄見她不明白，眼裡的不耐煩更甚：“老二老三土裡刨食，一年下來能賺幾個錢？老四腿雖瘸了，但他跑貨郎，賺的比老二老三加起來還多得多。這是我們家的主要經濟來源。叫我說你什麼好？真是！”
顧老太頓時訕訕：“娘想著你以後當了官，有個瘸子弟弟，會被人笑。他既寧可出族也不肯賣那賠錢貨，就讓他出族被人戳脊梁骨……”
“那也不要急在一時，你好歹等我中了舉再這麼做。現在少了這麼大一筆收入，光靠著老二老三，我在書院日子要過得多緊巴？”
“娘存了些錢……”
“能存多少？一百兩？二百兩？我以後還要去省學，還要去京城參加春闈，得多少銀子？你不會算嗎？”
“可現在已經出族了怎麼辦？族譜都劃掉了，里正和族長……”
顧卓曄臉色極差地道：“算了，我去找老四！再把他接回來。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多次！不管想什麼辦法，都得讓他重回族譜，再搬到原來的屋子！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