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兩人無聲對峙。
噠噠的腳步聲靠近,巧喜取了帕子返回,扶著喬盈盈先離開。
“沒亂說話惹她吧?”等走開一段,巧喜詢問。
“哪有?”
喬盈盈神情疲憊,眼神空洞,說謊眼都不眨,“我覺得你說的話很有道理。”
“那就好!”
巧喜鬆了口氣,“姑娘聽話, 這一回給老爺寄的回信,奴婢一定會多多誇您……”
喬家宅子不大,說著話,主僕倆就進了院門,喬妙英這才折返。
這巧喜名為丫鬟貼身伺候,實則監視喬盈盈一舉一動,連言行舉止都嚴格管控。
璧山縣偏僻,原來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生面孔……
近日……一下湧進來好幾股勢力。
有股山雨欲來的感覺。
乳母姜姑安慰:“姑娘,別聽她瞎說,親人血緣難斷不假,可自小看大的情誼也真。”
晚上銅鏡裡一片漆黑,喬妙英只能靠感覺取釵環,嗯了一聲就鑽進了被窩。
半夜,下起了雨,早上也不見停。
雨天事少,就變成了喬妙英難得的休息日。
是以,吃過早飯,便和喬幀同乘一架馬車出門。
喬幀上值,喬妙英去藥鋪。
“啊!!!”
剛一進門,就發現與尋常不同。
楊似真房裡若有似無的傳出陣陣低吼。
屋裡一片狼藉,所有陳設擺件都被他砸了個稀巴爛。
發也沒束,胡亂披散著,靠在牆角。
喬妙英輕腳靠近,“怎麼了?”
不想,手剛碰到他胳膊,一下就被他揮開:“滾!”
喬妙英懵了一下,立刻閃開,緊跟其後一個瓷枕朝她飛了過來。
“滾出去!你很煩,別讓我看見你!”
剛剛擦著腦袋而過,碎片濺起砸在她背上。
他今天怎麼又變了?
門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黎城袖子撩起半高率先跨了進來,看到喬妙英一下眼睛都睜大了。
“丫頭?你什麼時候來的?”
“哎呀,事發突然,忘記了這一茬!”
他一拍大腿,放下手裡拎著的藥桶,過來拽喬妙英。
“走走走!你趕緊走!”
與此同時,還有好多藥童進進出出,手裡的小藥桶裡都裝著黑漆漆的藥,倒進隔間的水桶裡。
“今天怎麼了?”喬妙英一頭霧水。
然而,回答她的是楊似真的一聲大吼,他突然暴起又開始砸東西,明顯比剛剛更加瘋狂。
東西砸完,他又蹲下身,抓起碎瓷片狠狠朝自己的手臂劃去,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完了!完了!”黎城大叫,立刻飛奔過去,掏出銀針,快準狠扎他後頸。
楊似真當即癱軟在地上。
“毛牛,再來兩個,你們一起把他脫了抬進去!”
黎城指揮完,回身關門,對喬妙英道:
“回去吧,這幾天都不用來了!”
“誒……”
她以為楊似真快好了。
他身上的傷口都結痂了,這幾日藥都沒有再上。
可……
剛剛他發狂時,眼睛都是猩紅色,面容極其可怖,似理智無存……
怎麼……
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嗎?
這情形一下把她拉回到城隍廟裡度過的那個下午……
很像。
雨越下越大,喬妙英站在屋簷下,飛雨沾衣溼面,涼絲絲的。
現在姜蕊身邊有喬盈盈,再不似從前,三天兩頭派丫鬟來催她回去陪一陪。
莫名的,喬妙英心底竟升起一股愁緒。
–
楊似真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坐在一口漆黑的浴桶裡,頭不知道靠在桶沿上多久,脖子發酸的厲害。
“你醒了?”一個聲音響起,黎城端了杯水遞給他。
“比我預計的時間要在早,證明我的藥沒錯!”
楊似真抬抬手臂,發沉的厲害,“我怎麼一點力氣也沒有?”
明明使了很大的力氣,但杯子歪歪斜斜,水撒出去不少。
偏他又口渴極了,整個腦袋都扭著去接。
這輩子從沒如此狼狽過。
黎城道:“這藥專門卸了你的力,當然會感覺沒勁。”
楊似真努力扭動自己,果然,控制力不是很好,現在自己跟個軟腳蝦沒有區別。
“多久時間能恢復?”他問。
“恢復?”黎城笑了,“你現在正是爆發期,這幾日都需泡藥浴,才能暫時壓制那股亂竄的氣。”
“太慢了,能不能快一點?”楊似真對這個治療有點意見。
聞言,黎城的神色微沉,片刻,搬了個墩子坐在桶邊。
“這事好像是第一次提,我想應該完整清楚的給你說一遍。”
楊似真挑眉看他。
黎城繼續說:“孤月本是一門霸道的內力,你練的殘缺本,導致有很多地方走氣銜接不上,發生了堵塞,打通不了就只能散……”
“你的意思是小爺白練了?”楊似真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但這還不是最壞的消息。
黎城繼續道:“你知道這個功夫名字雖然不同,但內力都是那股力,所以散就是……咳……就是……”
楊似真內力醇厚,一看就是從小勤奮練了多年,多少個寒來暑往堅持的結果,豈是一句辛苦能簡單道盡。
是以,話說到這裡,有點說不下去了。
但作為一個大夫,他首選是怎麼治好病人的病。
“經過我這次治療以後,再不會入魔,如尋常人一樣生活不好麼?”黎城放緩了聲調,
楊似真臉色越來越難看,想了想,又出言安慰:
“哎呀,小夥子你還年輕,功夫沒了,以後可以再練啊。”
然而,楊似真一直緊繃著臉,眼睛看著前方發呆,不說話。
屋裡,很安靜。
過了許久,桶裡的藥不再冒熱氣,楊似真搖搖晃晃的從桶裡出來。
一邊穿衣,一邊沙啞著嗓子問道:
“只有這一個辦法?功夫非廢不可?”
“不是,找到殘缺頁補上,氣順了,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楊似真翻了個白眼,他要有全本,這會兒早已殺回了京。
“還有?”
“沒了。”
“廢物!”
“……小朋友怎麼說話呢?”
“功夫不能廢。”楊似真瞥黎城一眼,“你不實誠,明明還有第三種辦法。”
第一回壓制住逆行的真氣,他記得很清楚,是在城隍廟。
那時情況很嚴重,幾乎沒有理智的時刻。
但那件事後……他奇蹟般的自己清醒了過來。
什麼原理不清楚,重要的是方法和效果,他知道。
聽了這話,黎城立刻冷了臉,好在,知曉楊似真沒那麼好說話,也早有準備。
“你想去,我攔不住,但好人做到底,出門往前走三條巷子後右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