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在鉛灰色的天際翻湧，港口鏽蝕的龍門吊像被啃噬過的巨獸骨架，在鹹腥海風中發出吱呀呻吟。
江夜踩著滿地碎貝殼，靴底碾過暗紅色鐵鏽時發出細碎的爆裂聲。
兩人並肩走在港口的道路上，氣氛比之前輕鬆了不少。
有些話，一旦說開了，反而卸下了心頭的負擔。
兩人畢竟是在生死邊緣並肩作戰過的，默契十足，絲毫沒有因為之前的事而產生任何芥蒂。
這份信任，是在無數次險境中磨礪出來的。
“噗嗤！”
一團黑影裹挾著腥臭的海浪撲面而來，江夜眼疾手快，反手一拳轟出，拳風激盪，直接將那黑影打爆。
“磁鱗魚，一階兇獸，鱗片帶磁性，能干擾電子設備。”江夜隨口就說出了來襲的怪物信息，頗有不屑。
這種級別的兇獸，根本威脅不到他。
蘇雨璃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她一向如此，清冷如冰山，惜字如金。
兩人繼續前進，很快來到一個岔路口。
三條道路分別通往不同的方向，路口立著鏽跡斑斑的指示牌，上面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經典三選一。”蘇雨璃停下腳步，抱臂靠在生鏽的集裝箱上，轉頭看向江夜，“說說看，江導遊。”
畢竟江夜來過。
她一向信任江夜的判斷，尤其是在這種陌生的環境中。
江夜環顧四周，目光在三條道路上來回掃視，回憶著過去的經歷。
“這三條路，我走過兩條。”江夜指著左邊那條路，垂落的藤蔓間隱約可見機械殘骸，說道，“這條通往裝卸核心區，基本都是一階兇獸，沒什麼油水。不過勝在安全，來這裡碰運氣的新人，一般都會選擇這條路。”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幾年前，剛武徒五階的時候，就能在這條路上橫著走了。現在嘛…估計閉著眼睛都能殺穿。”
蘇雨璃輕輕“嗯”了一聲，表示瞭解。
江夜又指向中間那條路：“這條路通往地下倉儲區，裡面有毒瘴，比第一條路危險很多。我雖然去過幾次，但也只是在外圍轉轉，不敢深入。遇到二階兇獸，就得趕緊跑路。”
他撓了撓頭，想起了什麼不太愉快的回憶，“我曾經跟著一個武徒小隊一起來過這裡，那是我第一次直面二階兇獸，結果…”
他一時沉默。
蘇雨璃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
“全軍覆沒？”
“嗯…”江夜點點頭，卻又笑著補充道，“不過，憑我們兩個的實力，遇到落單的二階兇獸，說不定也能碰一碰。實在不行，就跑唄，誰還不會個三十六計走為上啊？”
蘇雨璃依舊是“嗯”。
江夜深吸一口氣，指著右邊那條路，神情變得凝重起來：“至於這條路…我沒去過。”
道路盡頭的濃霧中傳來金屬扭曲的尖嘯，某種巨型生物遊弋的陰影時隱時現。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只知道這條路通向碼頭深處。我曾經幾次想要進去看看，但都被裡面傳來的恐怖氣息給嚇退了。那裡…恐怕有大量的二階兇獸，甚至…”
江夜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蘇雨璃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鏽潮期間，那裡肯定更加危險。”江夜補充道。
“聽你的。”蘇雨璃開口，聲音依舊清冷，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江夜聞言，咧嘴一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蘇大校花這麼信任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那…我們去第三條路看看？”
他故意頓了頓：“怎麼樣，敢不敢？可別說我沒給你選擇的機會。”
蘇雨璃抬眸，清冷的目光直視著江夜，眸子裡沒有絲毫的波瀾。
少女突然伸手拽住他衣服，兩人鼻尖幾乎相碰。
她眼底跳動著江夜熟悉的，那種嗜血的瘋狂。
“誰慫，”蘇雨璃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沒有起伏，“誰是兒子。”
鹹澀的海風捲著她髮間的香氣，江夜喉結滾動了下，笑了：“那你就等著叫爹吧！”
“你別欠下第二十八次才是。”
……
江夜和蘇雨璃並肩走進了第三條路。
道路出乎意料的狹窄，兩側是高聳的金屬牆壁，鏽跡斑斑，隨時都會坍塌。
腳下是坑坑窪窪的石板路，每走一步，都能聽到石板碎裂的聲音。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鐵鏽味，比外面的更加刺鼻，還夾雜著一絲腐爛的氣息，像是死魚的味道。
江夜用樹枝挑開垂落的電纜，蛛網狀的藍色電弧在刀尖跳躍。
這裡的能見度不足五米，每一步都會驚起藏在鐵鏽裡的熒光蜉蝣，這些指甲蓋大小的生物炸成磷火，在兩人周身織出幽綠的光暈。
蘇雨璃突然抓住他手腕。
少女指尖冰涼，樹枝停在一處腐蝕斑痕前——那是個清晰的齒印，邊緣泛著詭異的銀藍色。
“二階兇獸。”她輕觸齒痕，“咬合力非常恐怖。”
兩人沉默地前進，除了腳步聲，周圍一片死寂。
走了許久，什麼也沒有發生。
沒有兇獸，沒有陷阱，甚至連一隻老鼠都沒有。
這詭異的平靜，反而讓人更加不安。
“不對勁。”江夜皺著眉頭，停下了腳步。
蘇雨璃也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等待他的解釋。
“這裡太安靜了。”江夜環顧四周，神情凝重，“安靜得有些過頭了。”
蘇雨璃沒有說話，但她緊繃的身體，顯示出她也認同江夜的判斷。
突然，江夜從懷裡掏出一根白森森的骨棒，這骨棒約莫一尺長，上面佈滿了奇異的紋路。
這是之前從一隻音嘯骨蝠身上拆下來的，材質特殊，能感應到某些特殊的聲波頻率。
江夜將骨棒舉到耳邊，輕輕敲擊。
“嗡…”
骨棒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聲，聲音很小，但在寂靜的環境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隨著江夜不斷調整敲擊的頻率和力度，骨棒的嗡鳴聲也隨之變化，時高時低，時緩時急。
突然，骨棒的嗡鳴聲達到一個峰值，整個骨棒都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
與此同時，兩人面前的金屬牆壁上，竟然緩緩浮現出一個一人高的圓形入口，入口內部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隱藏道路！”江夜眼中閃過興奮之色，“這骨棒果然有用！”
只是他之前在探索時就學會的特殊技巧。
蘇雨璃的目光依舊清冷，但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的瞳孔微微收縮，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到了。
江夜正要邁步進入，突然感覺背後一陣發涼。
有一雙冰冷的眼睛正在暗中窺視著他們！
他猛地回頭，向身後望去！
空無一物。
只有呼嘯的海風，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海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