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
蘇逸風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頗為欣慰。
不過當初離開蘇府,是他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那時秦守義在蘇府安插了太多眼線,時刻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深知留在蘇府只會給自己和寧兒帶來更多的麻煩,所以才選擇搬走。
“你今日怎得這般反常,可是蘇府出了什麼事?”
蘇逸風鬆開懷中少女,靜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回答。
“無事,舅舅放心。”
蘇婉寧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麼,下一刻,她忽而又笑了。
那笑容如同春日裡綻放的花朵,明媚而動人。
“我說舅舅,為何門口的下人還叫你蘇少爺?” 說著,她皺起眉頭,故作深沉,“分明都是自己有宅院的人了,按說要叫老爺才對呢!”
聞言,蘇逸風嘴角也噙起溫柔的笑意。
他輕輕拉著她的手,引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比你不過大了八歲,叫老爺豈不是生生把人叫老了?”
“何況,阿才是從蘇府跟我出來的,他若是叫老爺,我聽著只覺得像是在叫父親。”
“曾經,你的外祖父才是蘇家一言九鼎的老爺,那時我便是逸風少爺,你娘是蘇家的大小姐。”
“如今時過境遷,咱們寧兒也出落成蘇府大小姐了,模樣生得跟你娘一樣標誌。”
似是陷入回憶,蘇逸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眷戀。
是啊,那段時光當真稱得上美好二字……
思及此,蘇婉寧的笑容也收了幾分。
“說起這個,舅舅可否告訴我,如今秦守義掌控了蘇家多少商鋪,多少財產?娘留給我的那些,又有多少落入了他的手中?”
秦氏與裴蕭早就相互勾結。
秦玉柔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要置她於死地,也是有著想自己嫁給裴蕭的私心。
她向來善妒,即便知道裴蕭上門提親的目的,卻還是心有不甘。
上一世,蘇婉寧失蹤三日回來,裴蕭就上門提親了。
世人皆道,女子的貞潔重逾性命,這是女子被賦予的枷鎖。
裴蕭以為她失蹤的那幾日,失了清白,所以才去提親。
美其名曰:救她於水火!
裴蕭試圖將這把枷鎖,化作自己攀附他的藤蔓。
畢竟,愧疚……是最牢固的鎖鏈。
當蘇婉寧成為眾矢之的時候。
裴蕭的確是施捨了一處容身之所,他上門提親,試圖將她馴作最死心塌地的棋子。
“寧兒,你怎麼……”
蘇逸風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他沒想到寧兒竟如此直接地喚出秦守義的大名。
這般變化,著實讓他有些不太適應。
但不知為何,他此刻竟然覺得,那個開朗自由的寧兒,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
“你娘留給你的那份家業,有大半由我在守著。前些年有所疏忽,致使秦守義趁機霸佔了絲綢行業,還有不少你娘名下的其他商鋪也落入了他手。”
聞言,蘇婉寧默默嘆了一口氣。
她畢竟是閨閣中的女子。
許是怕她多心,也許是怕她耐不住性子,去找秦守義鬧,所以舅舅才只說了個大概。
這也正常。
畢竟在蘇逸風眼中,她是個只知道撒嬌哭鬧的孩子,怎麼能說的太過於直白?
她只能耐心道:“舅舅,我勢要奪回蘇家的一切財和物。”
“所以你且與我仔細說說,如今秦守義在蘇家產業上的勢力分佈。”
此言一齣,蘇逸風輕怔。
竟然硬生生從少女單薄的身形裡,看出了幾分堅毅與果敢,彷彿……看到了當年的姐姐。
可惜姐姐當年生產之時,不幸難產大出血。
留下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就撒手人寰。
等接生婆婆抱出來的時候,說那孩子是在孃胎裡就憋死了。
但他清楚記得,姐姐時常說那孩子調皮的很,像條大魚似的在肚子裡撲騰。
蘇逸風還伸手摸過一次,小小的腳丫隔著肚皮和錦衣,踩在了他手上。
那孩子當真活潑。
只可惜,甚至沒來得及睜開眼看一看這個世界……
頃刻間,蘇逸風的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寧兒,現下城內三十六家綢緞莊,隴西十七處茶馬道,膠東八座鹽場——這些都是蘇家的產業。”
“如今三成半掛著你的名,兩成半在我手中。”
“剩下四成……”他輕嘆一口氣,抬手扯開衣襟露出肩頭和心口的刀疤,“三年秦守義勾結漕幫,在我押送蜀錦時劫走七船貨,硬生生改契成了他的私產。”
蘇逸風身上的刀疤觸目驚心。
一眼看過去,全都是致命的傷,可見當年的兇險。
秦守義勾結的這些人,要的哪裡僅僅是七船貨,分明是還想要舅舅的命!
“好個改契。”蘇婉寧握緊拳頭。
這的確是秦守義能幹出來的事。
否則他也不會短短幾年,就將蘇家的產業霸佔四成之多!
“……”
兩人就這個話題聊著。
不覺間,時間便過了許久。
“寧兒,陳侍郎之女今日及笄禮,再不出發恐怕就要耽擱了。”
蘇逸風抬眼注意到時辰。
心中一驚,便拉著她起身。
“好~參宴之禮,不宜遲滯。”蘇婉寧模仿蘇逸風的語氣。
“舅舅整日掛嘴邊的禮節,我耳朵就要起繭子了!”
“咔嚓——”
蘇婉寧邁過門檻,踩斷了一枝落梅。
這才驚覺前幾日的晚風凌厲,摧折了滿庭花樹。
此刻,下人們正在清理。
她彎腰拾起梅枝,正是她和孃親最愛的紅梅。
“舅舅這宅子……”她指尖摩挲著一截紅梅,“倒是比蘇府更像家。”
蘇逸風的白色大氅掃過殘紅,聞言駐足回望。
便見少女美目流轉間,滿是疑惑,“舅舅,這偌大的宅子,卻只有舅舅和一堆下人,你也都二十有五了,為何不娶妻?”
若是有人能在舅舅身旁悉心照顧,也能讓蘇婉寧放心些。
“你這小妮子!”蘇逸風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略帶調侃的笑容,輕輕抬手颳了刮她的鼻尖。
動作輕柔而親暱。
“還真是長大了,連舅舅的終身大事都要操心?”
“感情之事強求不得,一切隨緣吧!”
蘇逸風無奈搖頭,眼中卻閃過一絲淡淡的憾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