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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3:財富盡頭,一張死亡判決書

他剛砸了五個億,把老家那片荒地硬生生,搗鼓成了“文化生態小鎮”,請了全國頂尖的設計院,建了三條民俗街,還從央視春晚請來了退休的戲曲名角當代言人。

整個小鎮一夜之間掛滿了紅燈籠,鑼鼓喧天,彩旗飄揚。

有人搖頭:這老唐瘋了吧?明明手裡捏著金融、地產、旅遊三條命脈,竟然突然轉身去搞“非遺傳承”,一副“富豪修行、臨終還願”的德行。

他倒是看得開,說:“人嘛,不能光賺錢,總得講點緣法。”

誰也沒想到,

這“緣法”來得這麼快——體檢報告出來,

三個字:癌,晚期。

給他看報告的主任醫師說話都自帶回音:“建議儘快手術,同時……做好心理準備。”

秘書嚇傻,家屬慌了,公司那幫股東們連夜召開緊急秘密會議,一個個表面上痛心疾首,暗地裡一邊假裝抹眼淚,一邊飛快地在心裡盤算:“臥槽!這位爺要是真倒了,他留下這潑天的家產和爛攤子,誰能接得住啊?!”

而處於風暴中心的唐和尚本人呢,只是拿著那張佈滿了陰影和標記的CT片子,對著燈光仔仔細細看了足足五分鐘。

全程沒說一句話,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是他年輕時在豬肉攤前,仔細觀察一塊五花肉的肥瘦紋理,精確計算下刀時,應該往哪個方向再傾斜零點一毫米的神情。

“(不治療的話)還能活多久?”他問。

“這個……很難說。

如果放棄治療,或者治療效果不理想的話,

可能……樂觀估計,大概一年左右。”

“行。”

他點點頭,是聽到一份合同的交付期,

“一年夠了,我還有幾個項目,收個尾,來得及。”

當晚,他就讓秘書把所有高管叫到家裡。

一幫人穿得人模狗樣,進門卻個個是等著挨宰的小雞崽。

有人盤算怎麼挖公司,有人盤算怎麼保命。

唐和尚坐在太師椅上,保溫杯一放。

第一句話直接把所有人靈魂踹出體外:“我得癌了,你們都給我做好心理準備,準備好接住我這把隨時可能摔下來的老骨頭,以及我身後的爛攤子。”

沒人笑,也沒人敢哭。

他環顧一圈,眯著眼,語氣淡淡:“有話就說吧,想撈好處的,想分蛋糕的,現在說,別等我嚥氣那天跑來做戲。”

之後的每一天,都是一場“斷舍離式的大審判”。

14:認命:菜市場的最後一餐

第一週,

他把“和尚信貸”裡所有超過三個月未還款的老客戶,一一叫來談話。

有個老闆跪地哀求:“唐哥,給我三個月,我一定翻盤!”

他笑了笑,眼裡沒怒也沒憐憫,只說了句:“我沒三個月。”

第二週,

他把賬本封了一摞,打了個越洋電話給女兒。

她是他唯一的孩子,媽又死的早,一個人在伯克利唸經濟學,朋友圈裡曬的是畫展、咖啡和山景,不太說中文,平時連年夜飯都嫌“油煙重”。

他一直覺得,這孩子隨她媽,冷、淨、又帶點讓人摸不透的傲氣。

第三週,

他終於去了醫院——不是去治病,是去談條件:“錢我不是沒有,醜話說在前面,別到時候看我快不行了,

就給我整什麼插滿管子、人工呼吸機續命的搶救戲碼。

老子,我這輩子活得夠本了,不想最後變成你們醫學教材裡,某個苟延殘喘的失敗案例。”

第四周,他偷偷去了趟菜市場。

那是他年輕時起家的地方,踩著泥水、擠著大棚,抬眼就是飛來飛去的蒼蠅,低頭是一筐筐待價的白菜。如今早改造得窗明几淨,掃碼槍比人聲響得還勤快。

可唐和尚一走進去,鼻腔裡就滿是記憶的味道,連那股醃蘿蔔的酸味都是舊債翻湧。

他沒帶秘書,也沒讓司機跟著,就一身病服套風衣,慢慢晃到最角落那家滷肉攤前。

“還做不?”他問。

攤主抬頭一看,愣了半天,才試探著喊:“唐……唐哥?”

“來一塊最肥的,別挑,帶皮,帶油花。”

攤主一激動,手都抖了:“您這身子,能吃麼?”

“我吃一口,命就短一秒,那就讓它短。別管我。”

他坐在攤子邊的小塑料凳上,手裡捧著那碗熱騰騰的滷肉飯,

低頭第一口,嚼得極慢,這是在細細咀嚼某段人生的報應。

滷汁膩得發亮,肥肉在嘴裡綿得快要化掉。

他卻突然咳了兩聲,眼眶就紅了。

沒人敢靠近,看熱鬧的都安靜了。

他那身打得褶子的病服在燈下反著光,彷彿某種臨時的披掛,而那張平日裡談億為單位的臉,此刻皺得如風乾的老橘皮,一點點褪去神采,只剩蒼涼。

“我小時候啊,”

他喃喃自語,“就愛吃這個。

一塊五一兩,老週記的牌子,那會兒覺得,一口肥肉下肚,天底下就沒過不去的事。”

“那你現在還覺得呢?”攤主問。

他沒吭聲,只是低頭,

把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裡,閉著眼,依稀在告別什麼。

幾秒後,他緩緩起身,手裡空碗遞回去:

“好吃,以後少放鹽。”

轉身走得很慢,路燈把他身影拉得細長,彷彿一條正在被慢慢裁剪的人生布條,一刀一刀,剪去過去,留下未來不多的餘地。

他拒絕VIP病房,選了個最普通的單間。

護士不理解,悄悄議論:

“聽說這老頭是個大老闆,怎麼連氧氣管都不裝?”

沒人知道,他不是摳門,也不是故作清高。

他是真的,––認命了。

他如同一個在病房裡辦公的老會計,左手點滴,右手蓋章,一筆一筆地交代完他這輩子的賬。

有時刷刷抖音,哪家企業又暴雷了,他嘴角一挑:“你們也該進來歇歇了。”

他在病房裡辦公,左手點滴,右手蓋章,一筆一筆地交代完這輩子的賬。

有時刷著抖音,看到哪家企業又暴雷了,嘴角一挑:“你們也該進來歇歇了。”

他這一生,流血流汗,從不掉淚。

唯一一次被護士撞見落淚,是一個瓢潑大雨的深夜。

他不知怎麼撐著虛弱的身體,獨自爬上住院樓天台。

望著樓下被雨水模糊的萬家燈火,他對著空氣,也可能是對著自己,低聲說:“掙了這麼多錢……到頭來,連多一口氣都換不來……想想,也挺他媽公平的。”

說完雙眼宛若兩口深井,無聲無波。

癌細胞不認你是董事長,也不管你有沒有上市。

它來時不敲門,不打招呼,一腳踹開你的胸腔,說:

“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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