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突然湧現一股騷臭味。
宋知鳶看著他身下嚇出的水漬,鼻尖發出一抹譏笑,目光落到旁邊碎裂的茶杯上,她頓了下,抬眸朝上看去。
是太子。
正猶豫要不要上去拜見,就聽身後有人高呼:“長姐!”
宋知鳶回頭:“二妹妹?”
宋知雪走過來,緊緊挽住她的手臂:“長姐,我剛巧在這邊閒逛,就瞧見你懲治刁奴。
“長姐,這刁奴屬實可惡。你既將他送了官,也該早點回家報於母親才好。”
是該回去先發制人的。
宋知鳶蹙眉,再次朝太子方向瞄了一眼,腳步微動。
只這一個小小的側身動作,手臂力道一緊:“長姐,這樣的大事,不宜拖的。”
宋知鳶低頭看向臂上緊纏的雙手。
怎麼感覺宋知雪有意阻止她與太子接觸呢?
她眼珠轉動,轉而反握住宋知雪的手,笑著道:“好啊。我們一起。”
宋知雪呼吸凝滯,本想把人哄走,再找機會抽身去見太子,如今看來是不行了。她皮笑肉不笑應著。
目光掃向樓上,眸底怒意閃過。
書中提到太子微服時會來玉壺春,但時間不定,規律不定。
她唯有常來碰運氣,好容易今天碰中一回,還被宋知鳶給毀了。
該死的宋知鳶。
宋知雪心裡謾罵不停,面上卻半分發作不得。
二人回到宋府,宋鈺文劉氏一個個鐵青著臉,還沒發作呢,宋知鳶先一步發難。
“父親母親都知道了?
“母親放心,我已將人送去官衙。官府出面,必能查明真相,還你清白,杜絕流言。”
“父親,你莫怪母親。這全是那刁奴的錯,母親最多是識人不清,受他矇騙。
“官府行事,我們也不必擔上干係,免得更加說不清。”
說著又哭起來:“他好生大膽,貪墨偷盜汙衊主子,還敢推我。
“在周家時,我就該拿下他,不該讓他逃走的。可他說他的賣身契在母親手裡,我無權處置他。
“母親,一個金玉堂的管事就敢這般囂張大膽,在你我之間挑撥栽贓,謀取私利。
“也不知其他管事……
“母親,我看不如趁此機會都查查,整頓一番的好,免得又鬧出這樣的事,到時候外界流言只怕……”
宋知鳶咬著唇,欲言又止。
宋鈺文最愛臉面名聲,哪裡會讓這種事再度發生,眉宇緊蹙,忍著強壓的怒火開口。
“莫哭了,此事是你母親考慮不周,你不是還傷著嗎?
“可請大夫看過,要不要緊,快回房歇著吧。
“你放心,奴才的事有我跟你母親盯著,必定給你個滿意的交待。”
拿到表態,宋知鳶見好就收,擦著眼淚應下,起身告退。
一轉身,表情變幻,臉上乾乾淨淨,哪有半點哭泣過的模樣。
身後,宋鈺文冷冷看向劉氏:“不過幾個莊子鋪面,咱們家差這點東西嗎?
“你既然要給,就給的痛快點。若你大大方方的,何至於鬧成這樣!”
劉氏咬牙。宋鈺文慣常這樣,明明有些事他心知肚明,不出事他不管,出了事就全是別人的錯,與他無關。
“知鳶舅舅可不是軟柿子,若知曉這些,朱氏的嫁妝你覺得還保得住嗎?”
劉氏臉色一變。她敢這麼做,無非仗著朱萬松不在。
朱萬松經常出京,或雲遊,或巡視外地產業,或交朋訪友。短則兩三月,長則一年半載。
這回離開是最久的,快一年了。按道理,差不多該回來了。
“她要賣身契,你給她就是,省得她再鬧。宋家百年清貴門第,名聲不能有損。”
宋鈺文當機立斷,目光逐漸銳利:“周來貴是你的心腹,他母親更是,他們知道多少事,你比我清楚。”
這話意味深長,劉氏神色大變,雙手下意識握緊。
見她聽懂了,宋鈺文又道:“你惹出來的亂子你自己想辦法解決,若處理不好,叫他們胡言亂語……你知道後果。”
丟下這句話,宋鈺文甩袖離去。
嘩啦,劉氏將茶盞茶壺掃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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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院。
宋知鳶看著盒子裡的賣身契心情大好,裡面有管事的,還有其家人的,色色俱全。
劉氏這回是真的一點手腳沒動,也不敢再動了。
胡伯匆匆來報:“小姐,周來貴畏罪自縊了。”
“畏罪自縊?”宋知鳶驚住。
胡伯肯定道:“衙門傳來的消息,千真萬確。而且仵作驗過,確實是自縊。”
宋知鳶臉色變幻不定。真是自縊,還是被逼自縊?
正疑惑著,胡伯接著道:“另外,孟婆子也死了。當初說發賣也不過是把她送去了莊子上。
“今日莊子上來人稟報。兒子被抓後,孟婆子想來府裡求情,半道上聽聞兒子自縊而亡。
“她受不了刺激,大悲之下一口氣沒上來,跟著去了。大夫說是急火攻心。”
一連死了倆,太巧合了。
劉氏真狠啊。
宋知鳶心頭一緊,神色冷肅。
上輩子她經歷諸多波折後才翻出周來貴的罪行,想送官沒送成。
劉氏宋鈺文及時阻止,割捨了一波利益給她,以換取周來貴的處置權,將事情壓下去。
後來聽聞周來貴孟婆子被髮賣了,她也沒再管。
如今想來真的是發賣嗎?
更進一步想,他們下此狠手真的只是為了保全名聲嗎?會不會還有其他事?
宋知鳶思索著,目光落在手邊的賣身契上。
她心念微動,開口讓胡伯將這幾個管事叫過來。
這些人都不如周來貴得用,但往日里以周來貴馬首是瞻,或許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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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站在院子裡,宋知鳶坐於廊下,閉目養神,手指輕輕敲著賣身契,一下一下又一下。
看似漫不經心,但每一次叩擊都彷彿叩在幾位管事的心絃。
四月的太陽還不算毒辣,他們頭上卻已經滲出細密的汗水。
不知過了多久,宋知鳶敲擊的動作頓停,睜開眼睛:“不必這麼緊張,今日叫你們來,只為認認臉。
“你們以後為我辦事,只需守好我的規矩,我必不會虧待你們。
“今日之前,你們若有逾矩之事,我可一筆勾銷,不過問,不追究。
“但今日之後,若有人再敢犯渾,周管事便是你們的前車之鑑。”
這話恩威並施,讓管事們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暗自警戒。
“我可以接受你們能力稍有不足,但我不接受你們忠心絲毫有損。”
管事們渾身一震,慌忙跪下,連道不敢。
宋知鳶輕飄飄揮手:“起來吧,不必動不動就跪。
“我剛接手產業,許多地方正在摸索,你們若知道些什麼要緊的東西,記得告訴我。”
最後一句語氣微妙,意有所指。管事們眼珠轉動著,心思各異。
宋知鳶便明白他們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