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都說吳兆永天生患有心疾,活不過二十。
那段時間,他壞心思極重,希望某天早上起床,就聽到吳兆永已經沒了的消息。
他甚至開始怨恨起吳水仙,認為他不是好人,明明自己的兒子活不長,卻依舊要將秋田定為童養媳,這不是禍害人嗎?不如收養成女兒能多積些德。
事情過了兩個月,他希望早死的吳兆永沒死,吳水仙卻死了。
他得到消息從磚瓦場回來,他娘李氏拉著他說,白家的親事定下來了,可以走禮了。
他當時心中十分惶恐,不是隻打探消息嗎?怎麼親事怎麼就定下來了?問都沒有問他一聲。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他一點都不想娶白家女,只想娶秋兒。
白家就是鄰村的,白家女他不是沒有見過,人人都說她長得好,在他心中,遠不及他秋兒溫柔好看。
這些年秋田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裡,他早就認定秋田會是他的婆娘。
他翻來覆去的想了一夜,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想親自去找吳兆永將事情說清楚,讓他答應將秋田讓給他,然後再回來退掉親事。
他雖然希望吳兆永早死,但吳兆永在他心中,年紀不大,卻是一個溫和的人,是一個講理的人,與秋田一起長大,也是看重秋田的人,定然也會為秋田打算。
他想著,只要將事情講清,吳兆永會答應的,畢竟吳兆永活不長,不會想拖累秋田。他自我感覺,秋兒也是願意嫁給他的。
次日他就去找吳兆永。
到吳家的時候,秋田在井邊漂洗衣裳,吳兆永站在旁邊看秋田洗衣裳。
陳實頭天晚上勇氣十足,可真到了跟前,卻並不那麼心安理得。
於時趁著兩人還沒有看到他,躲進了水井後面的竹林裡,想著等吳兆永落了單,再找他說道,這事當著秋兒的面不好說。
他躲進竹林時有些心不在焉,不小心踩得筍殼咯吱作響,驚得井邊的兩人回頭看。
幸好他動作迅速,立即躲到了一叢竹子後面。
井邊的兩人回頭看了幾眼,沒有發現異樣,又轉回頭去。
“兆永,太陽大了,這裡溼氣重,你先回去。”
“沒關係,反正不管怎麼小心,還是會生病的,生死有命。”
“那也要注意,少生一次就少受一次罪。”
吳兆永沉默著沒有回話,好像還特別沮喪,這讓陳實心生不忍。
“秋姐姐,我找媒人給你說門親事吧!你喜歡誰可告訴我。”
吳兆永的話讓陳實的心一陣激盪,大氣都不敢出。
“啥?”秋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向吳兆永:“兆永,你咋說這話?”
“秋姐姐,我們吳家人命運如此,何況我……還有心疾,大夫說的話你又不是不知道。”
秋田再沒有搭話,又轉頭過去洗起了衣裳。
“秋姐姐,如果你擔心我沒有人照顧,嫁近一些就是了,最好就嫁在我們本村,到時候你還是可以照顧我。”
秋田手上漂衣的動作明顯快了些,將手中的衣裳擰起來,把桶裡的水倒在前面的溝裡,然後又打起一桶水,將剛剛擰起的衣裳丟進去,繼續漂洗。
“秋姐姐,我們村裡的兒郎,你中意誰?你告訴我。”
秋田並不回話,吳兆永繼續說道:“石頭哥怎麼樣?我看他就挺好,身體壯實,能幹又有門手藝,嫁給他日子定然不會苦。”
“他長得好看,聽說村裡好多女娃子都暗地喜歡他,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
吳兆永又囉嗦了幾句,秋田一直沒有出聲,只漂洗衣裳的動作越來越快。
陳實只感覺喜從天降。
想著吳家把秋田當童養媳養大,秋田可能拉不下臉來承認喜歡他,他認為自己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此時他就應該出面主動求娶,並立下重誓。
就在他準備走出林子的時候,秋田終是將衣裳漂洗完,然後狠狠扔在一邊的木盆裡。
吳兆永因秋田的動作退了兩步,陳實也停下了腳步。
“吳兆永,你別作賤人。”
秋田的聲音裡帶著哭音,原來她已經淚流滿面。
“我一心一意的對你,你無意就無意,從五歲時我跟阿爹回來,就知道將來要嫁給你,從來沒有任何異心,你為何要將我說得如此不堪。”
吳兆永顯然是被淚流滿面的秋田嚇到,急著想上前要給她擦臉。
秋田卻手一抬,將吳兆永推得退了半步,又將臉轉向一邊,自己抬起袖子擦臉。
“秋姐姐你別哭,我沒有不喜歡你,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你,我不就是怕我命不長,將來誤了你嗎?”
“秋姐姐,我真沒有別的意思,我只希望你將來能好,如果我能跟石頭哥一樣康健就好了,其實我很喜歡你,想陪你終老。”
……
吳兆永小心小意的說了好多話,秋田也終於止住了哭聲。
“兆永,這天底下,你是對我最好的人,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別人,別人再好只是別人,跟我無關,你在我心中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以後我再不想聽到你說這些話。”
“我不管別人說你命長命短,我這輩子就認定了你,你也別想著把我嫁給什麼別的阿貓阿狗。”
秋田這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十分清楚,說完就端起地上的木盆走了。
直到秋田走到吳家的後院門前,吳兆永才反應過來,提起那隻空桶追了過去。
“秋姐姐,等我。”
秋田回頭看到吳兆永跑得急,立即出言阻止。
“你跑什麼,你忘了你不能跑。”
吳兆永停下來平息自己:“哦,好,我不跑,秋姐姐別生氣。”
看著兩人進入吳家後院,陳實才從樹林裡出來。
他一路急行,眼淚忍不住一直往下流,原來她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自己一直是一廂情願。
最關鍵的是,她居然說喜歡自己就是不堪,難道自己有那麼不堪嗎?在她眼中自己居然是阿貓阿狗之流。
陳實氣憤又失落,沒有回家,直接就去了做工的磚瓦場,他與白家的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