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進了灶房,繼續往桶裡裝熱水,看到陳實進來。
“石頭哥,你先去洗。”
“秋兒,她們是不是知道什麼了?”林氏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又結合秋田不讓他從後門出去。
“陳叔有天早上挑水的時候,看到你出去。我跟他們說,你是來借鐮刀割麥子的。”
陳實再沒有說什麼,提著水出了灶屋門。秋田去洗澡的時候,他卻悄悄地出了吳家後院的門,回了自家院子。
坐在自家院子的洗衣板上,他心亂雜陳。
頭兩天他雖然從吳家院子出來的早,但出來時並沒有多加註意周圍的情況。
當時睡到了曾經多年心心念唸的女人,心中只有得意,而那個女人還是吳兆永的女人,他只覺解氣。
吳兆永,是他陳實在個這世上,最討厭的人。
所以當時他並不怕外人知道他與秋田私通的事,甚至可以說巴不得有人知道。
他想讓死去的吳兆永知道:你曾經得到了她的心意又如何?可你沒有一個好身體啊?她如今不還是一樣在我的身下輾轉嬌嬈?該是我的早晚都是我的。
他想秋田去求他,想讓秋田承認,他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之流,嫁給他不會不堪,想她心甘情願,全心全意嫁給他。
可如今他不這麼想了。相處幾天,秋兒對他那麼好,他心中滿足了,只要她從此安心安意的跟他過日子就行。
他陳實家裡窮,家裡兄弟姐妹多,早年才三畝水田,兩畝旱地,爹孃為了再置些田地,一直是節衣縮食,日子過得並不好。
後來兄弟姐妹長大了,一家人努力幹了幾年,又才添了兩畝水田和一畝旱地。
他小時候讀過兩年書,夫子說他是個極聰慧的孩子,後來家窮沒再讀書,與小夥伴們一起玩,他的主意鬼點子是最多的,村裡的孩子都喜歡跟在他身後聽他吆喝。
早些年村裡人都說是他淘氣不懂事,他是淘,可又有幾個小孩子不淘呢?尤其是小兒郞們。
其實他真正開始闖禍不幹正事是十三歲以後。
村裡大人都喜歡逗小孩子,每個孩子都被人打趣過,會問小女娃們長大後想找個什麼樣的老人婆?會問小男娃們,長大後想找個什麼樣的乾妹兒?
他小時候一樣會被人打趣,聽多了也就習慣了。
十三歲那樣,他半夜從夢中醒來,知道自己已長成。
村裡的半大小子很多,大夥兒私下裡什麼都說,而且還有人把家裡的父母壓箱底的畫冊偷出來看,他也仔細看過幾回。
之前,他一直認為,找乾妹兒的事情,對他來說還挺遙遠。
可就在那天半夜,他開始幻想自己以後的乾妹兒是什麼樣子的,新婚夜他要如何如何。
想來想去想了很多,只是沒有想明白他的乾妹兒會是什麼樣子,心裡覺得應該是個長得好看的,溫柔的。
次日早上一起來,他跟著爹去地裡拔草,看到曹秋田在地邊割草捉蟲,身邊跟著吳兆永。
每移到下一個地方,曹秋田都會先將四周樹枝上和野草上的露水打落,然後才讓吳兆永站過去。
她嘴上不斷的囑咐吳兆永,說早上的露氣重,千萬不要打溼了衣褲,到時候生病了不好。
吳兆永也很聽曹秋田的話,不斷的給秋田指哪裡的草嫩,那處草雞喜歡啄,又看到哪裡有條蟲子之類的。
他突然一下子就特別羨慕吳兆永,有那麼一小姑娘對他溫柔以待,而他從來沒有遇到過。
他娘總是罵他,他的妹妹們也只會跟在他身後哭鬧,說哥哥不帶他們玩。
吳兆永看到他時,眼睛裡閃著晶光,跟村裡許多孩子看他一樣,是羨慕,只吳兆永眼裡的羨慕更濃烈些。
站他旁邊的秋田也微笑地看著他,彎彎的眉眼柔和又閃著光亮,就像早上掛在枝葉上的露珠,滋潤了他狂燥了半夜的心。
他一刻他突然就特別想表現自己的能耐,想證明自己比吳兆永那個病秧子強。
於是不再規矩走路,一下子從上面的田硬上直接跳到下面那塊地裡,那高度有一丈高,跳下去還穩穩當當的落地站住。
吳兆光發出一聲驚歎,他回頭一看,秋田的笑意更濃。
他爹見他如此莽撞,撿起一塊石頭對著他就砸了過去,罵他:“打死你個狗崽子,就不怕摔死。”
他爹的罵對他來說就是耳邊風,他心中正得意。可他爹那石頭砸得挺準,力道還不輕,正中他的小腿,讓他一下子沒站起來。
秋田帶著吳兆永跑過來,她很是擔心地問:“石頭哥,陳叔是不是打痛了?”
陳實看到對方那關心的眼神,倔犟地站了起來:“不痛。”
從那一天起,秋田就是他腦海裡乾妹兒的樣子。雖然他早知道秋田是吳兆永的童養媳,可他依舊抑制不住那樣想。
也是從那一天起,他就開始刻意表現自己,爬樹、上山、幹架,只要能顯示自己比吳兆永強壯有用的地方,不管是好事壞事,他都會迎頭而上。
那兩年,他沒有少挨孃的罵,沒有少挨爹的揍。
可他願意,他想看秋田的目光隨著他轉。他喜歡看秋田跑去看熱鬧的時亮晶晶的眼睛。
他想娶秋田,想秋田像待吳兆永那樣溫柔地待他和未來的孩子。
十五歲那樣,與村裡的另一個孩子劉金元打架見了血,他老爹陳寶貴已經氣得束手無策,去找吳水仙看相算命,尋求解決之道。
當時他跟著他爹一起去的吳家,他爹進屋與吳水仙說話,他站在院中跟吳家的其他人說話。
羅氏笑著打趣他,說他是村裡長得最俊朗的小夥子,又強壯聰明,將來定能找個好看的乾妹兒。
還說他這麼大也應該懂事了,讓他不要再搗蛋好好幫家裡幹活,或者去學一門手藝,到時候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乾妹兒嫁給他就能好好享福。
吳兆永坐在那裡看著他嗤嗤地笑,而他只看到旁邊的秋田低頭不看他,感覺她有些害羞。
從那一刻起,他就決定改過自新,要認真幫家裡做事,將來當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吳水仙說陳石名字取得不好,給他改名陳實。
村裡人都認為是吳水仙的名改得好,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想讓秋田當他的乾妹兒,想娶她當他婆娘,想讓她以後能享福。
那天秋田不看他應該是不好意思,想來她也希望他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家裡的田地少,也沒有什麼好的出路,最後他選擇了去學最苦最髒的手藝,當一個泥瓦匠,做磚做瓦燒窯。
因為學泥瓦匠辛苦,天天都要與泥巴打交道,師傅說不要交拜師費,還供他吃住。
這一學就是三年,他為師傅幹了三年的活,三年後出師了,他終於可以在師傅開的磚瓦坊拿一份工錢,每月五百文。
不久,他就聽娘說,說鄰村的白宗富家在讓人打聽他的事,有意將女兒嫁給他。
他娘說白家的姑娘長得好,而且是全村最能幹的,白家條件好,姑娘嫁過來,不用幫扶孃家,說不定孃家還能幫襯他。
白家有意,他爹孃喜出望外,只有他沉著一張臉不說話,他們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故作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