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天麻麻黑了,陳實還沒有來,隔壁院中也沒有任何動靜。
這麼晚還沒有過來,不知他是不是還在忙?還是因為早上被人看到不會再來?
天上的月亮特別圓,照得院子裡特別明亮。
終於,後院的門響了一聲,秋田立即起身往後院走去。
剛走幾步,那人已經到了跟前,明顯走得又急又快,手上還提著個籃子。
“秋兒,我去摘了枇杷。”
“你不是要收麥子,咋還上山了?”
“白天是收麥子,傍晚的時候才去的,可惜天黑了下來,看不清楚,沒有摘多少。”
上山來回一趟至少也得半個時辰。
“沒吃夜飯吧?”
“這不有果子吃嗎?”
“那不頂飽的。”
秋田說著就進了灶房,“你先去洗,衣裳我收了過來,放在床上了,我這裡留了涼麵,給你拌一碗。”
秋田一邊說話,一邊往桶裡舀熱水。
“好。”
陳實將熱水提走,秋田拿出蓋在案板上的一大碗麵條,這是她晚上故意多做留下來的。
往碗里加了兩勺紅油,加上鹽,醬油,又將旁邊小碗裡準備好的蒜蓉和蔥花倒進去,用筷子拌勻端出去放在石桌上,轉身又去舀水洗枇杷。
滿滿一籃子的果子,她只取了少少的一部分洗。
果子洗好,去後院洗澡的人也過來前院,端著一個木盆,似乎是準備洗衣裳。
“先吃東西吧,衣裳放著,我明天搓洗幾把就是。”
“好,謝謝秋兒。”
秋田坐在石桌邊剝果皮,待陳實過來就先往他嘴裡塞一顆,“比前幾天更甜了。”
“嗯。”陳實吐出果核,從碗裡挑起一筷子麵條要往秋田嘴邊送,“秋兒,你也吃一點。”
秋田早已吃過,何況她留的麵條本就不算多,避過陳實送過來的麵條:“石頭哥,你自己吃,我喜歡吃果子。”
秋田一邊說一往自己嘴裡送果子。
陳實大口嗦著涼麵,確實是餓狠了,幹了大半天的苦力,又匆匆往山裡跑了一回,怎會不餓?
秋田才吃了四五個果子,陳實已經將涼麵幹完,將碗送進灶房裡去,又回到石桌邊坐好,慢慢的剝著果子皮。
秋田看了看他提回來的那一籃子枇杷果,“這麼多果子,明天你提回去給家裡人。”
秋田主動讓他帶東西走,並沒有認為他提過來的東西就全是她的,讓他的心一下都柔軟了許多。
“嗯,你喜歡吃,多給你留一些。”
傍晚他提前兩刻鐘下工,就是說去山裡摘果子。家裡人已知道他上山去摘枇杷,不拿些回去不好交待。
秋田沒有多說,這鄉里果子少,甜甜的果子哪有人不喜歡?但因為那幾棵枇杷樹長在快到山頂上,四周地勢十分險要,村裡人大都不敢去冒險,也不許家裡的孩子去,只有那皮實膽大的年輕人才會去。
陳實那些年性格十分跳脫,常去山裡採果子。
“少留一些就行,好吃也不能吃獨食,這東西又不能久放。”
吃了果子,兩人回屋,秋田把湊上來的人輕輕推開,“石頭哥,你這一天忙得不行,還上山摘果子,已經很累早些歇息。”
今日的陳實明顯比往日疲憊,坐在那裡話都少了些。他一連忙活了兩晚,她自己也算是初通人事有些受不住,何況今天聽了羅氏的一席話,她的想法還是有些轉變,想對他好些,多關心他。
陳實滿身的疲憊,被秋田一句話全部撫平,將人摟在懷裡還是有些意動。跟白氏成親幾年,她從來沒有問過一句他累不累,她認為他家窮,他累就是理所應當的,活該。
“秋兒,你真好。”
秋田並沒有回他的話,只問一句:“還要忙很多天吧!”
“嗯,麥子一共可能還要割三四天,還要放水插秧,農忙才剛開始。”
“再忙也要注意身體,身體才是本錢。”秋田對這是深有感觸的,她的兆弟弟就是沒有一個好的身體。
可在陳實聽來,這話就全是關心他,“我曉得的,秋兒。”
夜漸漸深了,東廂房裡的兩人已經睡熟,秋田並沒有跟他提及,有人看到他早上從後院出去的事情。
次日早上,雞才叫第二遍,秋田悄悄起了床,這是她首次比陳實先起來。
或許是頭一日干活真的很累,陳實沒有被驚醒。
她先熬一鍋涼茶,用了些金銀花,菊花,夏枯草,桑葉,這些東西在鄉里到處就可以採到,但普通人家大多隻會採一兩種來煮水。
秋田因為經常侍候兆弟弟吃藥,對這些東西就格外上心,家裡備得齊全,煮的時候就多放了幾種。
煮好的涼茶用新打來的涼水浸著,然後就開始烙粗麵餅。
天麻麻亮時,東屋裡的另一人已經醒來。
秋田匆匆倒了一碗涼茶給要匆匆離去的陳實,然後又往他手裡塞了一塊麵餅,讓他先填填肚子。
她知道陳實這一出去就會先去田裡割麥子,等陳家把飯食送到田裡去至少也要一個時辰之後。
灌了一碗涼茶,又幾口把餅子塞進嘴裡,陳實就要走,秋田將裝果子的籃子遞給他。
“你留了沒有?”
“留了。”
陳實看了一眼籃子裡的果子並沒有少多少,又說一句:“過兩天,我再去摘一回,到時候就全部留給你吃。”
腳步匆忙,但他心裡就滿滿當當的,就如一早起來就被填飽的肚子。
秋田吃了兩塊餅,也灌下一碗涼茶,匆忙去地裡將菜豆摘回來分揀好,然後就去挖後院那塊菜地。
她想將這塊地翻出來,先移栽一些紅苕,家裡的紅苕苗育種時育的不多,原本沒準備多栽。如今只能先移栽一批,再給紅苕苗澆些糞,過些時候等菜地空出來,也就可再移栽一回。
紅苕這東西不僅可以餵雞,關鍵是可以當糧食吃,以前家裡栽的少,每年都只是嚐嚐鮮,所以苗都只育了十來窩。
陳實提著籃子到了老宅,家裡的人也正要出門下地,小妹陳林和女兒桃花看到籃子裡的東西,就飛快地跑了過來。
李氏瞄他一眼,“你就慣著她們,這正忙的時候,為了幾個果子還專門跑一回山裡,昨天夜飯都沒有吃吧?”
“不餓,我吃了果子。”
李氏才不相信他不餓,一個男精大漢幹了一天地裡的重活,幾個果子哪能飽肚子,只也沒有多說什麼,家裡一大攤子事已經夠她操心的。
這大兒子早年娶的白氏與家裡鬧得不愉快,可把她氣得夠慘。去年白氏沒了,她又不得不替他養著桃花。
養這個孫女也是勞心勞神,不敢輕了不敢重了,輕了怕兒子說沒有教好,重了又怕白家的人聽到什麼不實的傳言,上門來尋事。
當初白氏早產而逝,白家可以說是打上門來的。
如今兒子也是二十好幾的人,還不會照顧自己,她也不想再管。何況今年家裡正操持著次子陳水和二女兒陳林的親事,她沒有那麼多精力。
陳實將籃子交給二妹,拿起鐮刀抬步跟上家裡人,一起往田裡去。
李氏看著兒子走出院門,然後向右轉去大路上,發現兒子的衣裳右邊下襬的開口處居然縫補好了,用的是同色系的線。
她明明記得兒子回來的那天,穿的就是這件衣裳,右邊下襬處被什麼東西掛破了一個三角形的口子。
難道自己記錯了?或者說那天色昏暗,她老眼昏花沒有看清楚?
想來是了,兒子一向粗枝大葉的,啥時候會做針線活縫補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