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靜玉前腳答應讓出工作,後腳拉著江知說悄悄話。
“你去財務科找張副科長,代替媽媽謝謝他。順便和他提一句,廠裡最近是不是有什麼新政策。”
江知雖然懶,但腦子活絡。
她一眼看出江靜玉的目的,轉頭找了藉口出門。
除了正副科長,財務科總共五個人,都是老員工,在一個窩裡熬了好些年。
任華芳年紀比江靜玉大一些,是她的組長,平時不苟言笑,卻是面冷心熱的。
江知在她上班必經之路守株待兔,瞧見她騎著自行車,立馬上前攔了下來。
任華芳趕忙收緊剎車,臉上浮現不悅。
“江知,你幹什麼呢!”
江知抬起發紅的眼,“姨,昨兒我媽暈倒,是您幫著給送醫務室的,我媽特地讓我過來感謝您。”
任華芳面色緩和幾分,從自行車上下來。
她抬手拍拍江知的腦袋,關懷道:“你媽怎麼樣了?”
江知扁了扁嘴,“大夫說是營養不良,勞累過度。我爺爺關心我媽,讓她把工作讓給大娘,讓我媽在家裡休息呢,爺爺真好。”
任華芳語噎:“……”
這孩子怕不是腦殼有包。
“你媽答應了?”
江知笑得露出八顆牙齒,一臉單純。
“我家爺爺做主,爺爺說的話,我媽不敢不聽。”
任華芳臉色沉下,“胡鬧!廠裡的工作,是他說讓就能讓的?你大娘什麼文化程度,她會出納嗎?要是給工人發錯了工資,誰來負責!”
最近廠裡在嚴查頂替工作的事,翻出了不少違紀行為。
江知委屈得直嘟嘴,“是我爺爺說的。”
任華芳一噎,氣堵在嗓子眼發不出來。
江靜玉什麼情況她也清楚,這火還真有些發不出來。
江知低喃:“我爺爺說,不把工作讓給我大娘,就不讓我讀高中,要送我去讀中專。”
任華芳頓時怒不可遏,剛想問一句“真的嗎”,忽而對上江知那溼漉漉的雙眼——
她還是個孩子,她能說謊嗎?
江知猶嫌不夠,面上帶著隱忍的委屈,繼續說道:“小叔也是為了我好,他說我成績不好,供我上高中是浪費錢。讀中專的話,兩年就能出來掙錢,還能供我兩個弟弟讀書。”
任華芳差點一口血噴出來,陸家這是半分臉面都不要了!
一家人合夥算計江靜玉娘倆兒,欺負她男人不在身邊?
不等任華芳開口,江知笑了起來。
“姨,我媽還讓我找張副科長,謝謝他昨天的幫忙。”
任華芳不疑有他,帶她進了廠辦大樓。
張繼鍾因為江靜玉的事,正心虛著。
這會兒瞧見江知,都不敢直視她。
偏偏江知就是來找他的。
“張副科長!”
張繼鍾笑了笑,擺出一副和藹的神色。
“這不是江知嘛,你媽身體怎麼樣?”
江知道:“還在家裡休養,我媽讓我來廠裡謝謝您,多虧了您的幫忙。”
張繼鍾後背冷汗直出,他才不信江靜玉純粹是為了讓江知過來謝他。
“小事,都是小事。”
江知又道:“我爺爺想讓我媽把工作轉出來,讓給我大娘,我媽讓我問您,廠裡近來有沒有新的政策?這工作能順利轉出去嗎?”
張繼鍾眯起了眼,很快想到了什麼,心裡冷笑。
江靜玉倒是學聰明瞭,知道拿捏人了。
“任組長,廠裡近來不是在嚴打嗎?嚴查不按流程,私自轉讓或頂替工作的職工。”他看向任華芳。
任華芳一愣,她丈夫是26廠的副廠長,這件事就歸他管。
夫妻倆睡一張床,她自然清楚。
“是有這回事。”
張繼鍾道:“江知家這個,不就是個很好的典型嘛!咱們財務科雖談不上是廠裡的核心部門,但也是頂頂重要的,怎麼能因為個人原因,隨意將工作轉讓出去?要是耽誤了財務工作怎麼辦?這不合規矩。”
任華芳連忙解釋:“靜玉也是被逼的,這件事問題不在她。”
張繼鐘點點頭,“我自然知道,江靜玉同志向來是比較穩妥的。我們做財務工作,也得關心職工家庭情況,你說對不對?”
江靜玉要是真想把工作讓出來,就不會特地讓江知跑一趟。
借他和任華芳的手,坑陸家人一把,真有意思。
原來江靜玉還有這腦子。
想到昨晚,他心裡還有幾分遺憾,長得好又有頭腦的女人,更有吸引力了。
任華芳被他這麼一提醒,立馬站起身。
“張副科長說的有道理,我去樓上走一趟。”
副廠長辦公室就在三樓。
“老周。”
周自民抬起頭,“你怎麼來了?”
任華芳把江靜玉的事和他說了一遍。
“你上次不是說,廠里正好嚴查頂替工作的事嗎,我覺得陸家就是個很好的典型。”
廠裡每每要查什麼,都得用殺雞儆猴這一招,拉出一個典型處分,自然就起到效果了。
周自民沉吟片刻,“陸家老二要轉業了,以他在部隊的職位,轉業後位置肯定不低,這時候把陸家拉出來,那不是把他給得罪了。”
任華芳嘖了聲,“怎麼是得罪他呢,我們這不是在幫他媳婦兒嗎?昨晚陸盛華鬧出的醜事,咱不就是看在陸老二的面兒上給壓下來的?”
見周自民還有些猶豫,她又多勸了幾句。
“陸老二再怎麼本事,手也伸不進我們26廠裡來。我聽說保衛科巡邏組的李隊長舊傷復發,要提前辦退。總不能回頭陸盛華想爭取這個位置,你還要看在陸老二的份上,把他給提上去。”
周自民點點頭,有道理。
“那不能,李隊長的位置廠裡已經有人選,輪不到他們惦記。”
“這樣,我先和陸組長聊聊,提點他兩句。他要是知錯能改,這件事就不必放大處理。”
任華芳得了他這句話,便放心把事情交給他處理。
她前腳離開,周自民便讓人去保衛科喊陸盛華過來。
陸盛華懷著忐忑的心情,進了廠辦。
周自民聽見敲門聲,臉上浮起溫和的笑容。
“進。”
陸盛華開門走進去,拘謹喊了聲:“周副廠長。”
周自民不悅道:“喊什麼副廠長,又不是外人。”
電機廠人多,但抬頭不見低頭見,往上數三代,說不準都是鄰居。
陸盛華頓時放鬆下來,“老周,找我什麼事?”
周自民起身走到茶几邊上,“坐。”
他坐下泡茶,姿態閒適,驅散了陸盛華的緊張感。
“聽說你家老二媳婦兒身體不好?”
陸盛華點點頭,“有些累著了,不是什麼大事。”
周自民點點頭,“這兩天廠裡傳了些閒話,你應該聽說了吧?別看聽著不痛不癢,影響還是很大的。”
陸盛華臉色僵住,他還真沒聽見什麼閒話。
他想讓周自民說明白一些,又不好意思開口。
這當領導就喜歡出謎題,總讓人猜。
偏偏他腦子鈍,不然也不能摸爬滾打多年,還是個小小組長。
周自民掃了他兩眼,見他不出聲,還以為他心裡有數。
心想他已經說得這麼清楚,陸盛華總不能理解不到位吧?
“江知九月就要上高中了吧?”
陸盛華心裡咯噔一聲,“是,等過完年開學,上完最後一學期,就初中畢業了。”
不等周自民問,他先把事情交代了。
“這不,江知成績不好,我們都擔心她考不上好的高中,老三就給她找了個職業高中,適合女孩讀,學門技術,出來就能工作。”
周自民暗自冷笑,果然還有陸承宇的事。
別看陸承宇不是電機廠的工人,但他所在的高中是廠子弟兵中學。
周自民照樣能說得上話!
一個大伯,一個小叔,合夥算計侄女,真好意思。
“雖說你們是為了孩子好,但也得問過孩子的意思。志遠有出息,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有當爹的託底,成績不拔尖算不得什麼大事。”
陸盛華心裡暗罵一聲,肯定是江靜玉拿江知的事來告狀了!
幸好在家裡的時候就說開了,等夏春花得了工作,就讓江知繼續上高中。
“誤會,家裡就提了一句,沒想到被孩子放在了心上。都是一家人,孩子不願意,我們還能逼她不成?”
周自民樂呵呵笑著,“別這麼緊張,這不閒聊嘛,我也是怕廠裡這些閒話影響到你。”
陸盛華跟著笑了起來,“是,多謝領導關心,江知不想做的事,我們肯定不會勉強她!”
至於江靜玉的工作,他要定了!
周自民拍拍他的肩膀,“這我就放心了!行,回去吧。”
想來經過這次談話,陸盛華應該不會再打江靜玉工作的主意。
陸家也真是的,做事這麼不敞亮,也不怕讓人看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