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盛華出生就是家裡的長子,家裡除了陸春旺,就他說話最有分量。
後來接了陸春旺的班,在保衛科謀得一席之地,當上了組長。
手底下帶著十幾個人,華哥前華哥後的,把他捧得飄飄然。
他已經許久不曾憋屈成這樣,被人指著鼻子罵。
偏偏他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說,說了也沒人信。
他心中冷笑,會咬人的狗不叫,江靜玉坑了他一把,好樣的!
周自民有意把這件事當典型,在廠裡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因而這處分,陸盛華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
夏春花不是廠職工,周自民罰不了她。
最後給陸盛華下了記過處分,全廠通報,並且在月底職工大會上做檢討。
江靜玉是轉讓人,也得受罰。
但看在她是被迫為之,便讓她寫了一千字的檢討,三天內上交。
周自民字字鏗鏘有力,怒斥道:“再有下次,嚴懲不貸!”
目的達到,江靜玉臉色緩和下來,添上幾分輕鬆的笑容。
才從廠辦大樓走出,便對上了陸盛華那陰沉狠厲的面容,恨不得把江靜玉剝皮拆骨。
“老二家的,你對我有什麼不滿,都是一家人關起門來說,何必費那麼大心思給我挖坑?家醜不外揚,你這樣做,對老二有什麼好處?”
江靜玉抬眼看他,滿臉迷茫。
“大哥,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沒給你們挖坑呀?我只是不想讓江知讀中專而已。”
夏春花怒氣衝衝道:“我不都說了,等你把工作轉給我,我就讓江知讀高中!”
江靜玉柔柔笑了起來,“大嫂說的是,所以我這不是過來給你轉工作了嗎?廠裡最近嚴打,我有什麼辦法。”
夏春花看著她的笑,心裡一股無名火。
“廠裡嚴打,你怎麼不早提醒我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江靜玉掩唇輕笑,“大嫂,我就是故意的啊!你太蠢了,怎麼現在才發現。”
惹得夏春花怒不可遏,當下高高揚起巴掌,朝著江靜玉的臉扇了下去。
陸盛華額頭青筋突跳,忍無可忍,一手擋住夏春花的巴掌,另一隻手朝著她的臉用力扇了下去。
“你鬧夠了沒有!”
還嫌他名聲不夠臭!
夏春花和他結婚這麼多年,這是頭一回捱打。
她本就是潑辣性子,哪裡忍得下這樣的委屈,當下撲過去和他廝打起來。
“天殺的陸盛華,你良心被狗吃了啊!老孃當初嫁你的時候,你兜裡拿不出一張大團結,跟了你這個窮光蛋二十年,你還打我!這日子我不過啦!”
夏金山看到親姐捱打,自然不會幹站著,也掄起拳頭朝著陸盛華砸了下去,三人亂作一團。
江靜玉冷眼看了一會兒,轉頭對上江知笑眯眯的眼。
“走吧。”
從廠裡出來,江知沒急著回家。
“媽,我和朋友約了去文化公園滑冰,先不回家。”
江靜玉看了一眼天色,“帶錢了嗎?”
江知拍拍口袋,嘿嘿笑。
“帶了,但媽媽想資助我,一塊兩塊不嫌少,十塊八塊不嫌多。”
江靜玉看著她俏皮耍寶的模樣,心頭的陰霾驅散幾分,給她掏了十塊錢。
“早點回來。”
江知努努嘴,“要是不和他們一起住就好了。”
等陸盛華被處分的消息傳開,她那偏心眼的爺爺奶奶肯定又得鬧一回。
江靜玉摸摸她的腦袋,溫聲道:“媽媽答應你,很快。”
江知揮揮手,一蹦一跳往外跑。
“我先走啦,回頭林惠美又罵我天天遲到。”
電機廠門口有公交車站,等了幾分鐘,車剛好到站。
上車的人特別多,售票員一邊賣票,嘴裡一邊喊:“都聽好了上啊,26廠,東麗,文化公園,商場……”
喊了一遍又一遍,江知聽著都替她累。
輪到江知買票,已經沒座了,只好跟大爺大媽擠在一起。
江知就愛往大爺大媽堆裡扎,聽他們嘮嗑。
和她同一撥上車的人,還有好些都是電機廠家屬院的,偶爾還能從他們嘴裡聽到熟悉的名字。
“你聽說沒有?”
“聽說什麼?”
“嘖,就那何三的事兒啊。”
“聽說了聽說了,那不要臉的東西。”
江知腦袋湊了過去,“咋不要臉了?”
大媽嘖嘖搖頭,“勾搭人媳婦兒,你說要不要臉?”
江知瞪直了眼,“他勾搭誰家媳婦兒啦?”
“程六家的!”
江知想了想,“程六叔不是因公犧牲了嗎?他媳婦兒守寡了吧?”
“他犧牲了,那他還有個弟弟呢。”
江知腦袋轉不過彎,“他有弟弟,也阻止不了嫂子守寡呀。”
那兩個大媽突然捂著嘴笑了起來。
“弟弟娶了嫂子,不就不用守寡了。”
江知:“……”6啊。
“我咋沒聽見程家辦喜事兒呢?”
同在一個家屬院,她也聽過程家的事。
原來鄭姝妹守了幾年不再嫁,就是因為這個呀。
“又不是啥光彩的事兒,辦啥喜事兒呀。”
“確實不光彩,我聽人說,上回和陸盛華在老糞坑裡搞破鞋那個,就是鄭姝妹!”
江知聞言,“大媽,這可不能瞎說。”
“誰瞎說了,咱家屬院就屬她不安分,勾三搭四。”
江知擺擺手,眉頭皺起。
“真不是她,我都聽見她聲了,她應該不是咱廠的。”
不然都是一個家屬院的人,早鬧起來了。
“閨女你是哪家的,瞧著臉熟。”
“嗐!你不知道她呀?陸老二家閨女,一家三口都是膿包。”
江知瞠目,“嘿,大媽你……”
恰好文化公園到站,江知還沒來得及為自己分辯兩句,便被湧動的人潮推搡著下車。
江知沒帶溜冰鞋,只好先去租一雙。
租完鞋子正要去滑冰場,忽而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跟做賊似的,捂著口袋低著頭,從她身旁經過。
江知眉頭一擰,這不是周寧嗎?
她不假思索,抬腳跟了上去。
但那散漫的姿態,叫人看起來像是在閒逛。
周寧熟門熟路,走到公園人煙稀少的角落。
江知躲在遠處張望,見那角落裡早有人在等著她。
先是抬手拍了她的臉,而後周寧從口袋中掏出錢,他們拿了錢,才勾肩搭背滿意離開。
江知嗤了聲,小流氓。
周寧一轉身,正好對上江知平淡無波的雙目,露出天都塌了的表情。
“知……”
江知走到她跟前,抬手勾住她的脖子。
周寧在她面前就是個小矮子,被她的胳膊勾著,跟上吊似的伸出舌頭。
“噦……知知姐,我……噦……罪不至死吧?”
江知力道鬆了鬆,帶著她往那勒索的小混混離去的方向走。
“他們是誰?”
周寧耷拉著臉,“你別告訴我爸媽。”
江知睨著她,“我不告訴你爸媽,你打算怎麼解決?任由他們勒索?你還是個小學生,有事找大人這道理你都不懂?”
她不由分說,跟上那幾個小混混,想看看他們勒索了周寧的錢想去哪裡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