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一路,那幾人在一個已經閉店的冷飲店停下。
他們停,江知也停。
等了一會兒,周寧看見一個身影,差點喊出聲。
江知急忙捂住她的嘴,目光投在遠處。
那是周寧的堂哥,周良。
周寧家人口很簡單,她爸只有一個弟弟,叫周孟輝。
周孟輝也只生了一個孩子,周良便是他的獨生子。
她爺爺奶奶對周自民只有一個女兒很不滿,成天催他和任華芳再要一個。
周自民夫妻倆一心撲在事業上,家裡沒人帶孩子,雙雙堅持只要一個女兒,氣得她爺奶跑去和小兒子一起住。
周良是周家唯一的寶貝孫子,被慣得無法無天。
周寧甚至聽她爺奶說過:“良子是我們老周家唯一的根,往後我們老周家的就是你的!包括你大伯也一樣,他沒有兒子,就你這侄兒最親了。”
周良被這些話洗腦,儼然把周自民當成了自己的靠山。
如今,他竟然敢讓人過來勒索她!
周寧憋得滿臉通紅,好不容易掰開江知的手。
“姐,你想我死就直說。”
江知看著她臉上浮現的紅痕,心虛地訕笑。
“姐這不是替你生氣嘛。”
周寧神色黯淡,緩緩低下了頭。
“沒什麼好生氣的,周良就是這種人。”
江知眉梢一揚,“這還不生氣,你膿包啊?”
周寧幽幽看著她,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
江知:“……回去跟你爸媽告狀。”
周寧搖搖頭,“我爸不會管的。”
“你這是什麼話,你爸就你一個孩子,他不管你誰管你?”
據江知了解,周自民可不是一個缺心眼的人。
周寧鼓了鼓小臉,“我爺爺奶奶很疼周良,他們說以後我家的東西都是周良的。我爸要是對周良不好,以後周良就不給我爸媽養老!”
江知:“不是有你嗎?”
“我爺爺奶奶說,我是閨女,要嫁出去的,不能給我爸媽養老。”
江知心情有些複雜,這孩子是被那兩個老傢伙荼毒了多久。
“我也是獨生女,照你這意思,我家的東西都該是我大伯和小叔的?你應該聽說了吧,他們不讓我讀書,要拿著我爸掙的錢去養侄子,你覺得這對嗎?”
同樣的事,放在江知身上,周寧卻覺得不對。
她皺著小臉,“那我要怎麼辦?”
江知:“把他勒索你的事告訴你爸媽,再把你爺爺奶奶說的這些話告訴他們。”
她敲了下週寧的腦袋,“你還是個孩子,該吃吃該玩玩,心思別那麼重,有啥事都交給你爸媽去解決,聽見了嗎?”
周寧點點頭,“聽見了。”
說完話,江知恍然想起自己和林惠美約好了。
“糟糕,又遲到了!”
她朝著周寧胡亂揮揮手,往文化公園飛奔而去。
遠遠就瞧見林惠美,黑著臉瞪她。
“每次都遲到,你看看幾點了!”
江知摸了一把凌亂的頭髮,氣喘吁吁為自己辯解:“如果我說我早就到了,你們信不信?”
趙學文指著她手裡拎著的溜冰鞋,木木道:“信,所以你去哪裡了?偷雞?”
江知沒和他們提周寧的事,只摸摸鼻子道:“見義勇為。”
林惠美對她去做了什麼不感興趣,拉著她去一旁坐著換鞋。
“你們家怎麼回事?”
趙學文:“什麼怎麼回事?”
林惠美用胳膊肘捅了下江知,“她大伯,都傳到我們鍋爐廠了,你沒聽見啊?”
林惠美和趙學文父母都是鍋爐廠的工人,因為和江知上同一個中學,三人才成了死黨。
趙學文一臉懵,他錯過了什麼?
江知簡單和他們提了幾句,說法和廠裡通報的是一樣的,略過了江靜玉的算計。
林惠美一愣,“搶你媽工作這事兒確實過分,不過你大伯逼迫你讀中專?就你那半吊子的成績,用得著逼嗎?”
江知:“……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趙學文撓撓後腦勺,“我以為咱仨上中專,是不成文的默契呢。”
他現在有一種說好一起當學渣,結果你偷偷努力的感覺。
江知白了他一眼,“你說啥呢,我成績可不差,我那是控分你懂不?”
趙學文和林惠美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不懂。
不過這不妨礙他們為江知感到憤慨。
林惠美道:“要我說,等你爸回來直接分家得了!你爸這麼厲害,還受這鳥氣。”
江知想到陸志遠,冷冷一嗤。
“我爸?他要是靠得住,我家早分出來了。”
江靜玉懷她的時候,就盼著陸志遠能接她去隨軍。
隨軍等於分出去過,每個月用不著給這麼多伙食費,還不用伺候一大家子。
但陸春旺和汪淑芬又不傻,一口咬死不答應。
起初是他們不同意,後面江靜玉再提,陸志遠便不耐煩了。
說:“我不在爸媽身邊,已經是不孝,娶個媳婦兒回家,就是盼著她能替我盡孝。你也走了,家裡誰來照顧?”
林惠美看著她臉上譏諷的神色,訥訥道:“不至於吧。”
江知語氣散漫,反問她:“家人靠不靠得住,你們不比我更清楚嗎?”
這話一齣,林惠美和趙學文雙雙沉默了。
他們家比江知好不到哪裡去,江知至少有親媽護著。
林惠美家裡有五個孩子,兄弟姐妹都齊全了,她恰好是中間最不受重視的那個。
她幾乎沒買過新的東西,都是姐姐用完再給她。
然而輪到弟弟妹妹,卻不需要用她用過的舊物。
還得挨爸媽一句埋怨,罵她太糙,啥東西到了她手裡都不耐用。
趙學文倒是隻有一個哥哥,但他父母生下他便把他送到鄉下,和爺奶一起生活。
直到上初中才接回來。
他一個鄉下回來的野小子,在這個家格格不入,還成日被父母嫌棄沒家教。
江知嘆了一聲氣,還得她轉過頭來安慰他們。
“走吧,滑冰去!”
文化公園這滑冰場還是去年剛開的,大得很,附近的學生都愛往這裡跑。
想到老陸家那些糟心事,江知心頭不快,速度飛快在場內滑著。
大冬天的,渾身漸漸發熱起來,後背還出了一層薄汗。
江知暢快地轉了幾圈,滿臉笑意回望林惠美和趙學文。
林惠美氣喘吁吁,放慢速度,一手勾住她的肩膀。
“你不去參加速滑比賽真是可惜!後面跟有狗追你似的。”
江知睨著她,“不是你和趙學文在追我嗎?”
趙學文:“……我都沒說話!”
三人靠在欄杆上休息片刻,才喘勻氣,江知忽然眼睛眯了起來。
周良跟在一個黃毛身後,一口一個哥喊著,諂媚的模樣就差端茶遞煙了。
這時,黃毛換上溜冰鞋下場,衝著江知這邊吹了一記口哨。
江知笑了,“挑釁我?”
林惠美:“不應該是調戲你嗎?”
江知翻了個白眼,“你什麼眼光,這分明就是挑釁!”
她朝著黃毛豎起大拇指,反轉向下,垃圾。
黃毛:“?”
周良老往26廠的家屬院跑,自然認識江知。
見江知挑釁的手勢,當下怒了。
“陸江知,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知睨著他,“罵你是垃圾的意思。”
周良被家裡慣得不像話,手裡握著的錢比同齡人寬鬆,身後跟著一幫小弟,良哥前良哥後的,把他捧得飄飄然。
聽見江知張口就罵,他自然怒氣沖天,覺得她讓自己在黃毛面前丟了面子。
“你找死是不是!”
林惠美看著他兇狠的模樣,往前一步站在江知身旁。
“你想打架?三對一,你逞什麼能呢?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周良怒極發笑,指著一旁的溜冰場。
“陸江知,聽說你滑冰很厲害,比一場?”
江知雙手抱胸,懶懶道:“光比,沒有籌碼可沒意思。”
這話正中周良下懷。
“賭錢啊!賭五十塊錢,你敢嗎?”
張口就是五十,江知咬了咬後槽牙,看來他從周寧手裡勒索了不少。
“行!”
“江知!”林惠美和趙學文異口同聲喊道。
江知回頭看他們,“你們不會想滅自己威風吧?”
林惠美:“我只是在想五十會不會太少了。”
趙學文:“白撿的錢,機會難得。”
江知覺得有道理,給周良比了個手勢。
“要不八十吧,五十少了些。”
林惠美和她一唱一和:“人家還是隻小學雞呢,能拿出五十都是頂天了。”
周良抓了一把額髮,惡狠狠道:“你瞧不起誰呢,一百塊錢,誰反悔誰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