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方才在正院受了錦嫿的氣,這氣還攢在肚裡呢,打量著沈六姑娘在府上的地位,沒好氣道,“次臥房早有人住了,四夫人的孃家侄女來投親,四夫人念她與五姑娘年紀相仿,讓表姑娘與五姑娘一塊住著了。”
“沈府規矩不錯,客房竟不是給客人住的?”錦嫿反諷了一句。
“那……表姑娘只是暫住。”王嬤嬤被噎了一下,差點沒接上錦嫿的話。
後罩房的屋子不能和主屋比。
傢俱擺設都是陳舊的,光線也不好,屋子有一半白天也是昏昏暗暗的,春夏日裡極容易招蛇蟲鼠蟻。
錦嫿抬腳進去就踩到青苔,差點滑倒。
松枝在後頭扶了一下,心酸的問,“姑娘,咱們真要住在這裡嗎?”
天空碧藍如洗,院子中石榴樹晃著枝丫。
錦嫿仰天嘆氣,“住唄,既是母親的安排,做兒女的自當遵從。”
見人這麼識相,竟不吵不鬧,王嬤嬤倒生出幾分納悶來,不過總歸是好事,笑道,“六姑娘懂事,老奴這就回去回稟四夫人了。”
王嬤嬤一走,松枝就悄摸掉眼淚,邊哭邊道,“本以為六姑娘回府之後能過得好一些,不想這些人竟這樣欺負人。”
“松枝,你家姑娘我不是好欺負的。”
眼下示弱,是沒有一爭的機會,可這天長日久的,她會被一個小院困住?
錦嫿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性子,既然要過,那這日子就要挑她想過的過。
朱御曾經對錦嫿說過一句話。
“方小姐人前面白麵糰子,人後黑芝麻湯圓,竟是個睚眥必報的主。”
是的,錦嫿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對了,葉家那位表姑娘你認識嗎?”
松枝點頭,還有些嫌棄,“那位葉玥表姑娘常來沈家住,自小就喜歡搶姑娘的東西,姑娘落水那次也是五姑娘和葉姑娘叫姑娘去的。”
沈明姝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傻子,而是落水磕到了頭才變成時而正常時而傻的。
“事後也沒人查過嗎?”
“四爺派人查過,可姑娘當時落水的時候邊上沒人,五姑娘和葉姑娘也不知所蹤,沒有證據。”
松枝氣道,“姑娘腰間那枚狐狸玉佩也不見了,那可是四爺送的,姑娘寶貝著呢,不知落在了哪裡。”
沈明姝一醒來就有些痴傻,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場事故就以意外了結了。
錦嫿總覺得不是意外。
……
葉玉珍也沒有給錦嫿派別的奴僕,小院只得主僕兩個人收拾,松枝不肯錦嫿動手,錦嫿親點她額頭,“你一個人要收拾到什麼時候,姑娘我晚上還能睡上覺嗎?”
松枝只能邊抹眼淚邊幹活。
靈秀院這邊,王嬤嬤也和葉玉珍回了話。
葉玉珍正在清點庫房,挑選下月送去給大房的賀禮,挑來挑去竟沒有一件拿的出手的,隨口問王嬤嬤,“那丫頭可安分?”
“夫人放心,六姑娘安分的住進去了,沒哭沒鬧。”
“那就好,一個傻丫頭,大嫂非說什麼都是沈家姑娘沒得在外面過著,接回來也就接回來,當個廢物養著唄。”
王嬤嬤接話,“夫人說的是,六姑娘怎麼也和五姑娘比不著。”
“你快來幫我看看,大房那邊送什麼過去好?”葉玉珍手上拿了一個顏色上好的玉壺春瓶。
“這不是夫人要留給五姑娘的嫁妝嗎?”王嬤嬤有些心疼。
葉玉珍也心疼,可哪還有什麼能送出手的,一狠心就拿了瓶子出去,“三房素來愛瞧我出醜,不能讓她又笑話我一回。”
“夫人,那鋪子上……”
“這事可不能在六丫頭那裡提,咱們指著那鋪子過日子呢。”
“夫人放心,老奴有分寸。”
琴心閣,主僕倆睡下已經是月上中梢了。
第二日早早的就要去給葉玉珍請安。
初一十五要去寧壽堂給老太爺老夫人請安,尋常時候,只需給各院的主母請安,晨昏定省。
清晨的沈府,還籠罩在一片薄霧中,枝葉悄悄滴著露水,下人們行動輕巧,穿梭在各院,井然有序。
錦嫿不動聲色的打量著。
沈家大夫人是個治家嚴謹的人。
方府的時候,方夫人是個溫柔的人,也將後院打理的井井有條,還將方清雪也教的很好,自小帶在身邊理中饋,看人情。
錦嫿問過,為何她的母親只教妹妹不教自己,方夫人只是淡淡道,“你聰明不用人教,你妹妹腦子笨,我得看著。”
那時候不懂,後來發現她並非方家女才恍然,哪是什麼她聰明,而是方夫人自始至終的偏愛。
那位溫柔的女子,留給錦嫿的只有客氣禮貌,但沒有親近。
錦嫿入宮之前,方夫人甚至沒有送一下,那天,趕上了方清雪生病,一場普通的風寒。
想來上輩子活了二十二年,竟沒有感受過家人的溫情。
“松枝,葉玉珍為何說我姨娘是罪人?”
重生這些日子,也沒聽松枝提過。
松枝對錦嫿的間接性傻病已經習以為常了,“從前姑娘不愛提姨娘,奴婢們也不敢在您面前說,今日姑娘主動問,那奴婢就說一說。”
看來這裡頭還不簡單。
兩人轉過抄手遊廊,看見了靈秀院的門,松枝見附近沒人,才開口,“趙姨娘被關在了正院後面的雜院,就是姑娘被送去田莊那一天。”
“為何?”
松枝不知該用何種語氣提起這件事,便站在自己的角度上道,“三年前,孫姨娘有孕,一次和趙姨娘走在一起時,竟意外跌倒了,孩子也掉了,事後她一口咬定是趙姨娘推的,兩邊的丫頭都是證人,這事還驚動了老太爺和老夫人,說趙姨娘善妒,給關在了雜院,不得踏出一步。
奴婢始終覺得,趙姨娘是個好人,不會那樣做。”
松枝自小伺候沈明姝,在沈明姝還小的時候,都是住在趙姨娘的院裡。
錦嫿沉思。
“凡事講證據,回頭你細細告訴我,有機會我們去見見姨娘,她是當事人,應當最清楚。”
獨木難支,偌大的沈家,錦嫿也需要有自己的人脈。
枝丫細小,可伸出牆去也能劃出一片陰影。
進了垂花門,裡頭已見烏泱泱一片。
松枝暗道糟糕,小聲道,“姑娘,咱們別是來的最晚的吧?”
繡百合花的門簾子還合著,裡頭未見下人走動。
“不晚,母親還沒起呢。”
“哎呦這是誰呀,穿成這一副窮酸樣,當沈家是乞丐窩吧?”一道俏麗帶著譏諷的聲音傳來。
被嘲諷的主人撫了撫破舊的衣裳下襬,不見窘迫,反倒氣定神閒,“母親昨兒個說我給我送去衣裳,想必是事忙忘記了,我也不敢怨怪母親,也不能不來請安,索性就穿著這衣裳了。”